导读:老兵武登荣,1947年3月参军,1949年2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51年10月第一次回家探亲。参军五年一直杳无音讯,村上的人都以为他早就死在了战场上,他的媳妇也被人私下里叫着寡妇。
1951年10月上旬,我在川东军区做保卫工作,上级派我到湖北去执行一项任务,准我在完成任务后回老家看看。我的老家在河北省武安县邑城镇邑城村。

我父亲英年早逝,母亲后来改嫁。叔叔和婶婶膝下无儿无女,把我收为养子,还给我娶了媳妇,一家四口人相依为命。1947年初,女儿尚未满月时我就参军上了前线,家人盼望我胜利后回家团圆,便给女儿取名叫“圆圆”。
在湖北完成任务后,我于10月22日从汉口登上了回家的火车。24日下午,我终于回到了阔别五年的邑城村。
我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了院子,大声喊道:“叔叔!”
婶婶在里屋答道:“没在家!”
我走进屋里,见我媳妇正在织布,婶婶在炕上纺棉花。
“婶,是俺!”婶婶还没反应过来。
媳妇一眼认出了我,既惊又喜地起了身,声音沙哑地说:“真的是你啊?!”
婶婶问我媳妇:“他是谁啊?”
“俺是小会啊。”(作者注:小会是武登荣的乳名)
“小会?真的是你回来了?”婶婶一边说着一边就哭了起来:“俺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听人说你在大别山挂了大彩,浑身是血,都说你也……”

正说着话儿,女儿回来了。媳妇指着我对女儿说:“圆圆,他就是你爹,快叫爹!”可能是被我一身黄军装、腰间挎着枪的样子吓着了,女儿低下了头,不敢出声。我蹲下身来,对她说:“来,圆圆,让爹抱抱!”她用力地挣脱了我的手,赶紧躲到她妈妈的身后,怎么都不肯出来。
不一会儿,叔叔回来了。五年不见,叔叔明显老了许多。再细看婶婶,她也大不如从前。我媳妇才20几岁,脸上就起了皱纹。想想也是,她一个人要带孩子、照顾公婆(叔叔和婶婶),又要推碾磨面,缝衣做饭,还得种地浇园,让她一人挑这么重的担子,哪能不辛苦呢。婶婶见圆圆一直躲着我,就对圆圆说:“你不是天天想你爹吗?他就是你爹啊,快叫啊!”圆圆还是不肯叫我。婶婶开始向我埋怨道:“看你,一走五六年不回来,孩子长了这么大还没有见过你,怎么敢认?连俺也把你认不出来了呢!”媳妇说:“孩子眼生,别吓着她,过两天就好了。”
晚上,媳妇对我说:“你知道俺这些年是怎样过来的吗?”我说:“还用说?吃苦受累、担惊受怕呗!”她说:“你参军后几年没有个信,村里人常传常传说谁谁阵亡了,谁谁牺牲了。有人说你也没了,说俺是寡妇,村里的小孩子也说咱女儿没有爹,俺的心像刀割一样……”她边说边泣不成声了。

我是解放后全村第一个回家探亲的军人,街里乡亲纷纷都来看我,一连几天应接不暇。特别是和我一起参军的那些军人的家属们,都想从我这里了解一些她们亲人的情况。在家期间,除了探亲访友,我还特地看望了和我一起参军时、后来不幸牺牲的三位烈士的父母。
假期很快就结束了,我心情沉重地对媳妇说:“活着的人还能回家,可牺牲的同志永远回不来了。”
媳妇说:“这个俺懂,到时候你只管走,俺不会扯你后腿的。”“你怎么知道俺还要走?”
“你回来这么些天,也不说退伍还是复员,而且还带着枪,分明还是要走的。”
“俺真要走你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从今往后再没人敢说俺是寡妇了……”说着说着媳妇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离家那天,媳妇和女儿把我送到村外。临别前,我对女儿说:“圆圆,爹要走了,让俺抱一抱好吧?”女儿不仅让我抱,还搂住我的脖子亲了我一下。我放下女儿,对她说:“圆圆,跟爹再见。”没想到,女儿“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爹不要走,爹不要走!”我的鼻子一阵发酸。我走了很远,还听见女儿哭着大声喊道:“爹,早点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