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眼里的世界∣窗外的阳光正暖暖地照在她的脸上
作者:一风
那年冬天,家乡一位朋友给我电话,说他的四十几岁的哥哥因病去世,留下两个正读书的儿子。一个刚考上大学,一个正读初中。朋友希望我能写篇文章帮助宣传一下,若能遇到好心人,可以为这个艰难的家帮上一把。我答应朋友,回家过春节时,节后就去那个贫困的家里看一看。
零零落落的雨,落满整个春节。在淮安市涟水县城,为了去小李集乡顺集村,我候了一个半小时的车。乡间的路凹凸不平,小巴士左右摇晃着,不时地将路坑里的积水撵出了很远。朋友的大侄子叫大鹏,在张家港读大学一年级。我到他家里时,已晌午时分。大鹏的母亲得知我的来意后,她客气地把我迎进屋里。我打量着这个家,可以想象得出一家人的生活困窘。大鹏母亲话未出口,泪水已夺眶而出。
原来,大鹏的父亲去年二月病故。丈夫早早地走了,留下的是田里待耕待种的活,欠下的是一万多元治病待还的债。大鹏承受着失去父爱的痛苦,一边和15岁的弟弟帮着母亲做些农活家务,一边发奋学习迎接高考。母亲为了不影响他学业,每天起早贪黑、忙里忙外,以那纤弱的双肩支撑着这个举步维艰的家。苍天不负有心人,大鹏终于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张家港市沙洲工学院。当那张汗水凝结的录取通知书飞进这间农舍的时候,大鹏的母亲,这位朴实的农家妇女,连连说:“这下好了,这下好了。”粗糙的双手不停地颤抖着,脸上早已泪水涟涟,分不清是高兴还是担忧……

临近开学的日子,大鹏母亲开始为他的学费发愁。大鹏的弟弟读初三,学习成绩也优秀,学费是靠学校减免一些、亲戚筹借一些的。大鹏又要读大学了,学费呢?这位年仅43岁的母亲夜里以泪洗面,短短数日,显得消瘦变老了,有时还会出现头晕乏力。她感到实在无能为力了。好在人间流淌的是真情、是爱心。涟水县民政局、本村村民以及亲朋好友,及时地向这个急需帮助的家庭伸出了援手,送来了一缕缕温暖的阳光。邻居们说,大鹏是个懂事的孩子,书一定要让他读下去。一句句平时听惯了的乡音,此时却犹如阵阵凉爽的风,夹带着田野的稻香,荡漾在大鹏的心间。带着乡亲们的厚爱和期待,大鹏终于走出了那块让他惦念的土地,踏上了负笈求学之路。
第一次在班级演讲会上,大鹏贫寒的家境感染了班主任和同学们。班主任项老师毫不犹豫地从身上掏出200元钱,系主任和系书记及时向学校反映,校领导得悉情况后,研究决定免去大鹏同学的一部分学费,并同意他参加勤工助学。
从小李集乡回到上海后,我在新民晚报上写了篇题为《爱心助大鹏展翅》的文章,大概两个星期后,我收到两封读者来信,说是看了我写的文章后,他们想帮助大鹏同学。收到读者的来信,我既意外又欣喜。写来两封信的好心人都是上海退休人员。后来,我从大鹏同学的来信中,得知上海市杨浦区东海养老院的高阿姨,偶然中知道大鹏同学的家境,请人代送1000元钱,该院院长沈伟励,还打算帮助大鹏的母亲在上海找份工作。茂名路花园饭店的实习生杨勋,每月给大鹏同学寄去50元钱。素昧平生的上海人慷慨解囊,让人不由想起了上海正在着力打造的城市精神。

面对这一切,我的心一下子变得清明起来。是啊,在短暂的生命历程中,我们每个人都有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也会有帮助别人的机会。这如同季节的更替,万物的转化,自然而又匀和,映现出文明人性的内在联系与认同。
后来,我又接到新民晚报转来的家住杨浦区的一位退休老师的来信,她说她姓王,经常在“夜光杯”版面中看我写的文章,相信我一定是个党员,还表示愿意助大鹏一臂之力。信中她留下了家里的电话号码,希望我能与她联系。
一个星期五的黄昏,我拨通了王老师家的电话。她在电话中告诉我,她已82岁,一个人生活。几个月来,她每个月都给大鹏寄去一些钱。听此消息,我心里涌起一阵温暖来。挂电话之前,我对王老师说,等哪天方便,我一定去拜访她。

那是一个初冬的午后,我按王老师提供的地址,来到了杨浦区霍山路王老师的家里。王老师的家,就是一间几乎是正方形的大通间,一张大床,一个书柜,一个衣橱,一个老式八仙桌,还有两张椅子。给我的感觉,没一样多余的东西。王老师说,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简单生活,简单心情。王老师还说她平时就喜欢看新民晚报,若是晴天,就到楼下的小公园里走走,算是打发剩余的时光。王老师得知大鹏家境的遭遇后,觉得应该帮一把,自己曾是一名教师,有这方面的精神资源和经济资源。大鹏和王老师取得了联系,他们经常书信往来。
王老师拿出来她和大鹏的通信,还拿来好多汇款回执。我一看汇款回执,一下子惊呆了:一年多来,王老师竟以我的名义给大鹏汇款。我忙问王老师为何这样做?王老师微微笑着说:“我不想让自己微薄的心意利益化。”此时,我看到窗外的阳光正洒了进来,暖暖地映在王老师那布满岁月沧桑的脸上。

作者简介:
一风,原名李业峰,江苏淮安人,退役军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出版作品集《格桑花开》《生活暗示》《心里的那条河》《天空的眼泪》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