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证，养鱼桩（小小说）

                  作者路边草

   高五爷打了一路齐眉棍，就拄棍伫立在水库堤坝上，忧心重重地注视着水库。由于久旱无雨，水库水位下降，水面缩小。自己放养的鱼儿严重缺氧。尽管开动了所有的增氧机，万尾半成品鱼仍然因缺氧在不安地躁动冲浪。还得增加增氧机啊，高五爷心想。可他转身刚要下堤去买增氧机，堤外的一幕却让他嗄然驻足不前。水库堤下是一片稻田。青幽幽的杂交中稻正在拔节吐穗，一株株滚圆着肚皮，恰似一个个待产的孕妇。禾苗正是需水的关键时刻，田里却滴水全无。有的地方甚至干涸开裂。如不立刻灌水，将抽不出稻穗，胎死腹中，颗粒无收。然而烈日炎炎，晴空万里。草苗树叶卷曲不展。夏蝉“吱吱热，吱吱热”的惨叫不停，猫头鹰“苦苦渴，苦苦渴”地哀声连鸣。哪里有一丝降雨的迹象？这时，高五爷看见村口涌出几十个男女。他们肩锹荷锄，直奔水库而来。抢水？高五爷心泛疑团，情不自禁地回望一眼那根立在水中，已经露出头来，海碗般粗的松木。那是养鱼桩。年初，高五爷承包水库养鱼时，就和村里共同立下这根树桩。双方协议约定。养鱼桩与水面齐平，水库里的水就只能养鱼，任何人不得它用。这是有白纸黑字的。要违约强抢吗？高五爷提了提梂木齐眉棍，这练过武，当过兵，打过仗的七十老头，仍然能对付三五个毛头青！何况身旁还站着虎视眈眈的细崽二宝。

    然而，爬上堤坝的这队人却不是来抢水的。为首的叫“三眼铳”，这家伙平时总是骂骂咧咧的，却在村里也有几分号召力。他们是要在这水库堤坝上重建一座龙王庙，向龙王求雨抗旱。

     胡闹！高五爷心想，龙王爷要是灵验，当年修这水库拆了他的庙堂，几十年了为何今年才遭大旱？村干部不组织抗旱，却放任村民重修龙王庙！这种劳民伤财的鬼把戏绝不许搞！

    “大宝呢，怎么不去找他们？”大宝是高五爷的大崽，现任村长。

    “求干部不如求菩萨！”“三眼铳”愤愤地说，“村干部在酒店呷酒呢。”

    这话象一把铁锤，敲在高五爷的心上。他一边指使二宝打电话叫大宝到水库来，一边齐眉棍一横冲领头的“三眼铳”大喝一声：“站住！”

    虽说“三眼铳”在村里常常耍横，却不敢越过这高五爷的齐眉棍。只是嘴吧依然不饶人：“别以为你还是书记，你退休了，管不了我们！”

    这话又象一把重锤，敲在高五爷心上。他想，“三眼铳”说得没错，自己已不是书记，退休了。可是，干部可以退休，党员也能退休吗？党员永远不会退休！自己是老党员，鼓动村民修龙王庙这事一定要阻止！

    这时，大宝满头大汗地跑来了。嘴里喘着酒气，脸颊一片酡红。见到盛怒的父亲忙解释：“我们正在研究……”

     “狗日的！”高五爷的齐眉棍猛然飞上大宝的额头，“到酒桌上研究抗你妈的旱！”盛怒之下他也未细想，“狗日的”岂不是在骂自己？

   大宝摸着额头的腫包不服气地抗辩：“你以为抗旱那么容易？得申请动用大圳灌区的水。几十公里远，那水说来就来了？”

     是啊，大圳灌区还是毛主席时代，为抗大旱修建的水利工程。那里截断了一条资江支流，水源丰富，可是引流渠道几十公里，且年久失修。要想把水引过来，非得疏通修补灌渠不可。加上现在各家各户，谁能独立支撑那笔不小的引水费用？还不得分亩计摊？等把这些事做完，只怕田里的禾苗点得火燃了。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高五爷有点后悔自己的那一齐眉棍了。幸亏手下留情，那到底是自己的崽，否则，脑袋早开瓢了。

   正在僵持不下之时，高五爷做出一个决定，吩咐细崽二宝去开闸放水。

   “牙老子嗳，那养鱼桩已经露出水面，水库里的水是我们养鱼的。”二宝纹丝不动，未尾还加了一句，“我们和村里签了协议的！”

    协议？自己入党那会，与党组织签过什么“协议”吗？不是宣誓一切交给党吗？一想到入党时的宣誓，这老党员血脉喷张，那齐眉棍往细崽头上一指吼道：“开闸放水！”

    二宝可不想象哥哥大宝一样，头上也腫个包。赶紧一溜烟跑去开闸放水了。

     清凉凉的水不停地流入稻田。水库的水面慢慢地在下降，养鱼桩渐渐地越升越高，他犹如一位证人，见证着堤坝上那位铁塔一样的老共产党员。

   作者简介：路边草，实名阳松堂。湖南隆回人。曾从军十七年，现转业退休。爱好文学，现为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曾在军内外报纸刊物上发表过散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