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眼里的世界∣母亲门前的萱草花
作者:一风
母亲自搬到赵集居委小区生活后,门前不再有菜园。对一个侍弄了几十年菜园的人来说,一下子没了菜地,就像丢了魂似的,心里空落得没处挠。好在母亲的房子在小区的最东头,与排水沟之间还有一席之地。于是,母亲就用这一席之地,种了些青椒、萝卜、青菜,还有小葱和大蒜。
我在上海工作,平时很少回赵集。母亲身体好,又有自己的信仰,感觉她生活还是充实的。姐姐和妹妹都在赵集,弟弟虽在市区安家,但过年过节或得空也常去看望母亲,所以我也安心。2018年国庆期间,我回了趟赵集。母亲给我做早饭,在她的小菜园里择了一些青菜,烧了一碗青菜豆腐,还给我煎了水饺。早饭时,母亲一边吃着,一边给我讲邻居的事。讲到张大舅爹的好身体,说到张小四爷的遗孀改嫁后的情况。母亲还跟我提起她的信仰,让我多做善事,有能力就多帮人。我听着母亲的话,不住地点头表示一定按她老人家的话去做。那天早饭,母亲吃得很开心。我喝了两碗玉米稀饭,吃了半碗油煎水饺,一碗青菜豆腐也被吃光了。觉得很多年没这样吃饭了,吃得肚子有点撑。
早饭后,母亲说她去菜场给我买条鱼吃,还说再买几节藕。我说去二姐家坐坐。母亲走到邻居家门口时转过身对我说,今天农历二十四逢集,街上人多车多,不好走,让我走一条新铺的路,人少又平整。于是,母亲去了菜场,我向二姐家走去。其实,我并没按母亲说的那条新路走,而是向街西方向走了一条泥土路。泥土路一边是河一边是庄稼地,我喜欢看庄稼秋色的景象。当我沿着泥土路没走多远时,看到几株萱草在晨风中阳光下轻轻地抖动着。时令初秋,萱草此时虽花败枝枯,了无精神,但我依然认识它就是中国的母亲花。

我在路边找到一块破瓦片,小心翼翼地将一株萱草下的泥土慢慢地扒开。我想将这株萱草移种到母亲的小菜园里。瓦片扒土有点费力,好在十月份泥土比较松软,没费多大力气就将那株萱草捧着回家了。家里有铁锹,我很快就把萱草栽好了。看着那株萱草,虽疑虑是否能成活,但想到孟郊的那首“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慈亲依堂前,不见萱草花”的诗来,又不禁心生欢喜,盼望来年五月花开芬芳。
回到上海后,我又开始忙碌了。
两个月后的一天,我得到弟弟的消息,说母亲上午在家里摔倒,正在医院抢救,一直昏迷不醒。接此消息,我赶紧安排好手头上的事务,马不停蹄地往淮安赶。

母亲住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我来到她的病床前,她闭着眼睛躺着,已无意识吃饭喝水都依靠导流管……从那天起,我尽自己的心,给母亲洗脸、擦身、按摩手脚,每天早上喂母亲“喝水”,每天晚上帮母亲翻身,做着作为儿子应做的本分。两个星期后,医生对我说,准备回家吧,意识能否恢复,只能看老人家的造化了。母亲回家之前,我和兄弟姐妹们商量,决定请一位全职保姆来服侍母亲。安排妥当后,我回上海上班,母亲回了赵集的家。
我回上海又开始忙于自己的工作。一天早晨,我刚到办公室,突然接到母亲去世的噩耗。我的魂一下子没了着落,心也跟着直发慌,那一刻,觉得整个世界都变了。
回家的路上,天空落着雨,还带有零星的雪花。在南京转车的候车室,我给二姐打了电话,听到二姐传来的沙哑的哭声……想到自己自18岁离开母亲,一路人生海海,还没好好地孝敬母亲,她就离开了这个世界。我望着灰暗的天空,心像栖霞山顶的枯枝,寒冷而孤独。

傍晚时分,我披雨肩雪赶到了家里。 是夜,雪花漫天飞舞,世界寂静无声。一同与我为母亲守灵的兄弟们都睡着了。我裹着被子倚坐在母亲的身边。想到国庆期间母亲还给我做早饭,短短几个月,就阴阳两隔了。父亲去世早,怎么也没想到母亲又不待子孝。人世间,有些事可以弥补,而有些事再不可能有机会了。想着想着,我的泪水不禁奔涌而出…… 安葬好母亲,亲戚都陆续走了,兄弟姐妹也各自回了家。
再过两天就春节了,大家都很忙。我一个人打扫着母亲留下的空荡荡的房子,还将门前的积雪清扫干净。要过年了,小区里家家户户欢喜热闹,唯独我的心空落落的,没处安放,难过的涟漪一浪推着一浪……想到这两天为母亲办丧事,少不了扰到邻居们的正常生活。我擦擦眼眶,稍微平静了心境,拿着香烟逐家挨户地打声招呼,还在邻居门口放了三挂鞭炮,以冲淡一些因母亲去世给他们带去的忧郁的心情。

离开母亲的住处,我看到门前的小菜园里的那株萱草,在细细的寒风中紧缩着身子,像是哀悼母亲的离去,又像是泪干枯竭无法忍受冬日的寒冷。母亲走了,待到来年的初夏时节,这株萱草还能开出芬芳馥郁的花朵来吗?
谨以此文祭奠母亲去世三周年!

作者简介:
一风,原名李业峰,江苏淮安人,退役军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出版作品集《格桑花开》《生活暗示》《心里的那条河》《天空的眼泪》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