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眼里的世界∣讨厌的上铺
作者:一风
1997年仲秋的那个星期五,我去北京军区看望一位战友。从上海到北京,晚上发车,第二天清晨到达,在火车上睡一觉,非常方便。没想到,那天硬卧票已售完,我只好买了张硬座票。火车快到徐州站时,检票员说已有硬卧的铺位,我买到了一张5号车厢13号中铺。
找到自己的铺位,我就躺下睡觉了。不知什么时候,有人跟上铺说着什么,声音有点轻,加之我睡得朦朦眬眬的,一句也没听清楚。那人从上面下来时,我看到他的侧面,是个年轻人,身穿白底蓝格子外套。上铺安静了,我又睡觉了。约过了半个小时的样子,上面又有说话的声音,我睁开眼睛侧过身看去,只见一位中年妇女在跟上铺说着什么,声音比原先的那个小伙子还要轻。说了一会儿,那个中年妇女下来又走了,我看到她皮肤微黑,短发,身穿一身不怎么干净的运动服。我感觉他们的行为有点诡谲,不知他们是干什么的。上铺长得什么模样,我没看到。上铺安静了,我又盖起被子睡觉了。说是睡觉,其实根本没睡着。火车一路颠簸,一会儿进站,广播里传来播音员的进站提示,一会儿火车减速交汇鸣笛。再加上上铺不时地有人过来说话,搅得我翻来覆去。我对上铺开始厌烦起来。

火车到德州站时,有人上来卖德州扒鸡。我心想,这天还没亮呢,谁会买扒鸡吃呢。我笑那个卖扒鸡的小贩。就在那个小贩从走廊路过时,上铺传来沙哑的声音,说给他来一只扒鸡。小贩递过一只扒鸡后,又搭上一腔,问道,红星二锅头要来一瓶吗?那个沙哑的声音说来一瓶吧。刚刚我还觉得半夜不睡觉吃扒鸡有点让人匪夷所思,结果上铺还又买了一瓶二锅头,我对上铺开始警觉起来。心想,这样的人,多不是什么好人。奇怪的是,我并没有听到上铺吃扒鸡的声音,也没闻到他喝酒的香味。这时,先前那个身穿白底蓝格子外套的人从车厢前头方向过来了。这下我看清了他的面貌,是个留有胡须、眉毛浓厚、但精神显得有点疲惫的年轻人。他的眼神里有一丝焦急又有一丝盼望,他爬到上铺说了一阵话,下来看了看手表,就匆匆离开了。不一会儿,那个中年妇女从车厢尾部方向也来找上铺了。他们从头到尾说的话我没听明白一句。一阵忙活之后,上铺又进入了安静的状态。当火车准备进入廊坊站时,只听上铺有了动静,还没等我看清他长的是什么样子,他已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被上铺这样一折腾,一点睡意都没有了。见车外的天色已渐亮,我简单洗漱之后,便向8号餐厅车厢走去,希望能喝上一碗粥。来到餐厅车厢时,我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有两个男子被拷在一起,身边坐着三个人,一个是上铺,一个是身穿白底蓝格子外套的小伙子,一个是身穿不怎么干净的运动服中年妇女。上铺对那个中年妇女说:“大姐,等会出站后,你赶紧回家去,好好给你的宝贝儿子过生日吧。”说着,就拿出扒鸡递给了她。然后,上铺又转过脸,一边将二锅头送给小伙子一边说:“你回家也好好洗洗,把小胡子给剃了,跟女朋友逛逛街吧。”上铺说这几句话,我全听清楚了。原来,他们是便衣警察。
我跟着上铺他们一起出了北京火车站。当我看着警车鸣笛呼啸远去时,想到先前我对上铺的误解,又想到他关心体贴自己队友的举动时,我对上铺肃然起敬!

一风,原名李业峰,江苏淮安人,退役军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出版作品集《格桑花开》《生活暗示》《心里的那条河》《天空的眼泪》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