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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听沈文裕
文/孙虎林
知道沈文裕，还只是几年前的事儿。也难怪，在中国，以钢琴演奏名世的钢琴家实在太多了。老一辈的如殷承宗、鲍惠荞，新生代的如王羽佳、李云迪，更有如日中天的郎朗。沈文裕似乎不太出名。实际上，作为天才钢琴家，他和郎朗，李云迪被誉为钢琴界三剑客。他曾在举世闻名的纽约卡乐基音乐大厅，完美奏响被誉为钢琴曲中巅峰之作的“拉三”，即拉赫玛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
本来，他完全有资格与郎朗李云迪们并分秋色，可惜由于某些原因，他错失了登上成功巅峰的机会。事实上，沈文裕一直在努力。他内敛平和，不急不躁，一直视钢琴为生命，热心钢琴公益事业。为此，他降尊纡贵，不惜放下杰出演奏家的身段，录制了大量钢琴演奏短视频。这些曲目大多是钢琴爱好者入门或者初级练习曲，沈文裕依然一丝不苟，将曲子弹得出神入化。而后，将相关视频发布网上，无偿供给琴童模仿学习。这真是一件功莫大焉的善事。笔者就关注了沈文裕的公众平台，以便随时欣赏。从这点说来，沈文裕亲和力十足。
几个月前，从网上得知沈文裕将开启2021年钢琴独奏巡演音乐会之旅，距家最近的站点设在西安。于是，我心中谋画着是否前往观赏。怎料一个多月前，沈文裕竟然将首演地点选在宝鸡，真是喜从天降。去年秋天，第九届陕西省艺术节在宝鸡成功举办，主会场就在刚刚落成的宝鸡大剧院。我曾有幸观赏了西安易俗社演出的新编秦腔《李白长安行》，美轮美奂的现代化宝鸡大剧院音乐厅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此番，沈文裕将在此盛装演出，他应该是和宝鸡大剧院结缘的第一位重量级钢琴家。
晚七点半，身着正装的沈文裕庄重步入舞台中央，向台下点头致意后安坐琴凳。瞬间，舞动的指尖间流淌出山泉一样圆润悦耳的琴声。沈文裕的开场曲是自己作曲的钢琴小品《偶裕》，行云流水的曲式风格，深情款款的激情演奏，令人如沐春风，心境澄明。毫无疑问，沈文裕以此曲传达藏而不露的心声，轻叩台下萍水相逢的听众心扉，让音乐如丝丝春雨，潜入听众心田。经由此曲，台下听众不由自主进入了大师精心营构的艺术氛围。
接下来，贝多芬《月光奏鸣曲》完美回响。时值盛夏，酷热难当。但此曲丝丝缕缕，挟来竹林清风，荷塘香风，吹入听众心田。刹那间，暑热顿消，清凉入怀。闭目谛听，仙乐在耳，仿佛置身皓月当空的芳野，天心月明，万籁俱寂，唯有乐圣一腔情思在琴键上缓缓流淌。《命运》甫一开始，重音断奏模拟命运之神敲击心门的急切之声，急管繁弦中宣示人类命运的曲折无常。这首曲子太著名了，听众耳熟能详，也最考验演奏家的指上功夫。看似文弱内秀的沈文裕做到了，将这首名曲演奏得丝丝入扣。这首曲子响起时，音乐厅鸦雀无声，人们屏息凝声，沉浸于大师昂扬激越的旋律之中。那一刻，我闭目静听，在跳动不已的音符声中，脑海里急速闪回人生四季、命运春秋。是的，我已不再年轻。春花般烂漫的少年，夏木般郁勃的青年，都已一一远去，秋叶般静美的中年业已渐入晚秋。但我依然奔波在路上，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活出自己的本色生命。每次聆听《命运》，都能体味到血脉贲张的激情冲动，都能滋生出一腔改变命运的万丈豪情。这一次身临其境，聆听沈文裕的激情演奏，心情尤为激动。
《春江花月夜》是民乐精品，充满诗情画意，尤以琵琶曲为盛。第一次聆听钢琴版的《春江花月夜》，顿觉耳目一新，毫无违和之感。事实上，作为乐器之王的钢琴音域宽广，音乐表现力丰富宏大，适宜演奏各种曲目，它能惟妙惟肖地模仿各种乐器的演奏效果。此刻，沈文裕以颤音摸拟琵琶音色，犹如莺啼花底，珠走玉盘，一江春水奔流不息，明月朗照两岸春花的唯美景致宛然再现。“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的纯美空灵，“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的惆怅喟叹，一一涌上心头。琴声至此，已成人之知音。中国名曲《梁祝》的钢琴独奏版，是曲目改编的成功范例。此前，在电视上，有幸观赏过年逾八旬的钢琴家巫漪丽的精采演绎，那真是一场精妙绝伦的视听盛宴。惜乎时长稍短，令人意犹未尽。这首《梁祝》钢琴独奏版，时长27分钟，经由沈文裕悉心改编，婉转流畅，引人入胜。高音部呈现鸟语花香，两情相悦的美好情景，低音部描绘山雨欲来，情感受挫的压抑惆怅，都恰到好处。如泣如诉的演奏，宛若风吹蝴蝶踉踉跄跄，痛苦张皇。乐曲高潮处琴声大作，交响乐般辉煌壮美，有力渲染出梁祝化蝶的悲剧气氛。结束部以弱音收束，恰似断线风筝挟一缕芳魂，在半空飘飘荡荡，若有若无。于是，乐声徐徐消歇，晴空万里，一双蝴蝶翩翩飞舞，飞向永恒。
作为天才钢琴家，从世俗的观点看来，沈文裕的声名不是那么煊赫，收入也不是顶流。但他是独一无二的沈文裕，特立独行的性情，精准细腻的演奏，迥乎于流量明星恣肆张扬的低调含蓄，充满着浮华尘世里从容淡定的平民性情。他沉潜式的演奏方式，静水深流，诗意盎然，酷肖英年早逝的钢琴家顾圣婴的触键风格，纯粹灵动，如梦似幻。看着舞台上沈文裕云淡风轻，宠辱不惊的神态，我有些明白了。他给音乐注入了鲜活生动的性情，注入了演奏家独有的精神气质。这个世界上，做真正的自己最好。沈文裕就是这样的人，就是这样的天才钢琴家。
2021年7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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