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居桃源村
路良基
记得,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我的一位学生在我的家所在镇当了干部,又分工驻队在我们村,俨然成了我的父母官。
我有一次探亲回家,与他邂逅相遇,我自然出于店主之宜,邀请他到我家做客,他也坦然答应。其实,这个家早已是四弟的家,只是父母健在,与四弟一家生活在一起,我们兄弟姊妹习惯上称回家。
在一番觥筹交错之后,他竟然说了这样一番话:你们这个村,几十年来,除了你们家出了一批大学生,其余没有变化。田还是那个田,路还是那个路,村还是那个村,人还是那个人!说话时,语气多几分无奈!
我莞尔一笑,告诉他,我们这里堪称“世外桃源”!也不能说没有变化,当年,先祖迁居之时,这里是滩涂处女地,芦花放,野狼嗥,雁凫满塘;而今,芦花放,稻谷香,鱼满塘,岸柳成行。我的话,有点调笑,但更多的是对他慰藉,想把他从无奈的情绪中拉回来。
这个话题彼此仅仅一说了之。
在2008年,我退休后加盟北京新东方扬州外国语学校,在一次饭桌上,一位家长问我,老师家在哪里?我随口一说,家居桃源村。家长一听,有些将信将疑,又问道,是湖南哪个桃源村吗?我说,是同名。他有些惊诧,不解地望着我。我见他如此认真,也感自己说得有些唐突,总要自圆其说吧!
突然想起,十多年前,我曾说过我们村是世外桃源,那次主要是说在改革年代里,村容村貌变化不大,保持原始的古朴。我略作思考,便说,桃源村是我随意说的,因为我们村与陶潜笔下的桃花源至少有四点相似处:其一,桃花源中人是避秦乱而隐藏桃源,“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我们的祖先是明代被洪武赶散而迁徙黄海滩涂,逐海而居,历经明、清朝代更替,民国风云,抗战风火,距今六百年矣,世间沧海桑田,都是乱世移民也;其二,桃花源里人男耕女织,自给自足,生活怡然。我们那里人土里刨食,勤劳致富,知足长乐。都依靠脚下土地养活自己。其三,桃花源民风纯朴,社会和谐;我们那里政治清明,道不拾遗。其四,我们村家家都爱在房前屋后长几棵桃树,阳春三月,桃花盛开,一片艳丽,也少不了花谢时节的落英缤纷!这与桃源之景无异啊!
那位家长听了我并无准备的一番神侃,也频频点头,连声说:“有道理!有道理!”
好多年过去了,弹指一挥间。这事我已忘了。昨天写了一首诗,《忆童年偷尝蜜桃》:
“风曳蜜桃散野香,
玲珑秀色透红妆。
常临树下谗涎滴,
援木巧摘偷品尝。”
网上有读者以为我童年偷摘别人家的桃子,其实是偷摘的是自家的桃子,是一种自嘲。
我的童年时代,有许多美好的记忆,特别是暑假,天气炎热难耐,但家里瓜果菜蔬还是丰盛的,桃子、甜瓜既能消暑热,又能让我们解谗,让我们单调的生活增添一点色彩,陪伴我们度过一个快乐逍遥的暑假。应感恩父母,全靠勤快能干的父母的园艺栽培!
还记得, 祖屋后有两棵桃树,一棵甜中偏酸,青白果皮红云块较少,果实虽大,但不太合我们孩童口味,我们叫它酸桃。一棵酸中偏甜,青皮上散落紫色红云,是我们孩童最喜爱的蜜桃。桃熟时,会有一些桃子受虫子啃食,但父亲宁可损失些桃子,也从不打药水治虫,他认为,药水治过的桃子,人是不能吃的。
每当夏末初秋,正是蜜桃成熟时节,红红的桃子压弯果枝,绿叶也无法遮掩蜜桃的那分艳,在阳光辉映下,飘来阵阵桃香,更是可爱而诱人!我徜徉树下,挡不住诱惑,一时兴起,便会悄悄地爬上树,偷偷品尝起来。
为什么说是偷偷品尝?因为我们家的生活习惯,凡是地里长的甜瓜,树上结的鲜果,如桃子、梨子、木枣,均由家长统一安排,我们兄弟姊妹很少私自摘来独自享受。父亲不让我们爬上桃树摘桃子,主要怕我们人小,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跌伤了。后来,我破例上树去摘挑子,也沒出意外,家长也不再过问此事。但我总感到自己未事前向家长请示,就爬上树摘桃,那种内疚之感至今还挥之不去。
但我的父母还是做到有原则的包容。大概以为,那是自家的桃子,孩子有独自品尝的自由!
我们兄弟姊妹始终守住一条底线,从不到邻居家的树上摘桃,也不会到邻居家地里偷瓜。因为我们知道,这是小偷行为,是奇耻大辱!
我们有良好的家风熏陶,有一种约定俗成的道德行为规范。父亲教我们背诵的古诗《君子行》,有两句,我记忆犹新。“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从小事做起,约束自己的行为规范!
大致家家如此!
虽然物是质匮乏的年代,但家风正,社会生态环境良好……
写到这里,我又想起我们那个村,我曾叫她桃源村,细想起来,也是名副其实的。
我很时常思念我的童年时代,我也会常回家看看。
现写了一首诗,歌咏我记忆中的桃源村,附录于此:
家居桃源村
三生庆幸徙此村,
万户祥和渡迷津。
日观桃树莺啼绿,
夜赏荷池蛙鼓琴。
水秀苇深藏草舍,
风清云淡乐农人。
若有渔郎问家事,
明朝赶散植杖耘。
说明:
植杖耘,泛指农事活动。典出陶潜《归去来兮辞》:“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以耘耔。”
仅以此文记住乡愁,并在父母祭日快要到来之时,作为菲薄的祭品,奉献在父母的灵前。
2021年7月于竹雨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