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失去的一位老朋友
文/段广亭(甘肃)
最后见到老八爷是农历五月底的一天下午,他孙子用轮椅推着他。他和我似久别重逢,拉着我的手流泪了,说:“我不行了!"本来体胖的老汉,半年多枯瘦如柴,面带亡人相,很怕人。我安慰他:“没事,病需要慢慢缓养。"他苦笑了笑:“活不过一月了!"
农历六月初四,老八爷走完了他人生最后一程……
老八爷是我在村里比较尊重的长者和相好朋友,以往喜欢和他喝小酒,吃饭,聊天。他也是村里的活历史人物之一,也是一个比较公直讲理的平凡老汉。
老八爷八十四岁,耳聪目明,记忆力良好,身体胖壮,行走利索,说话声音宏亮。张飞式的长眼眉一看就显现长寿,给人一种威严感。他四十岁丧妻,再未续弦,大半生为了照顾供养子女一半是爹一半是娘,历尽了酸甜苦辣,也受尽了他人的凌辱。但他生性好强,在逆境里滚打摸爬把儿女们经管的各自成家立业,也在他的严格教育中儿女们都知礼守规,和善处世,现在家族人丁兴旺,孙子孙女先后荣登龙虎榜,成为他们这个家族支系里的荣耀家庭之一。一个兴旺之家,他劳苦功高。

老八爷在族里众多兄弟中排行老八,村里现在呼其为爷之辈们大多都四五十岁了。他不是我的爷爷辈,是旁姓,无亲无故,但我们都同样尊他为八爷,我习惯侃他座三雕(年轻时他扮演过《智取威虎山》里的座三雕),也喊他老八,这样近乎也热闹。老八爷小时候识字不多,但自学勤奋。至今他床头几上总放着书籍,闲来无事他就喜欢看书学习,对中国历史他兴趣浓也看的多记的多。关心当前时政他也兴趣很浓,每天的电视新闻始终坚持看完还记的清楚,连外国领导人的一长串难记的名字他也能记住。曾经我送了他几本我们段姓的全国统谱刊物,他几天就看了一遍,把刊物里的很多史料都记的清楚,他对我说:“你们段家人厉害,办全国性的统谱刊物不容易。我们家族不行,组织不起来,年轻人都不好好学习,目中无人,探祖寻根没人研究,连成个家谱都难。"言语里显出了他的上进不服输心理。他是村里的活历史,与他年龄差不多现在还健在的一些老者,平时向他们问起一些村子里的过去旧事轶闻,他们不知道,有些人连他们家族太爷辈以上的家世都说不清楚。我们村里只有段秦席三个家族,老八爷对各家族的发展历史过去现在事知道的很多。平时里有时间我喜欢和他交谈过去现在,曾经编纂自己家谱时和他谈讨几次我们家庭的从前,他讲述了很多我甄选了部分史实。邻村和村里的发展变迁,政治风雨,其它往事拾遗,他都记的清清楚楚,讲的明明白白,而且对其正负是非评说的道理也明明白白。老八爷在村里先后两次起落任过生产队长,在六七十年代的政治风云年代,他带领社员抓紧农业生产,在虚报浮夸风气盛行期敢顶敢说,以实际因地制宜搞全生产队的生产,也遭受过政治冲击多次在批判会上被斗,站的腿肿腰疼。但面对那时现状,他一身正气,实话实说。现在他同样明理是非,对很多陋习和没有规矩的人和事他直言反对,很多人都尊他说话公道。村里殁人后,他不避嫌病疫风险,为亡者理容穿衣,指示入殓,以善以义而为。很多人有事都喜欢和他交谈,讨个经验拿个准星。
老八爷对村里大人小孩的行为和其他事敢说敢议,扬长责短,一身正能量往往言出语糙,农村话叫话丑理端,他是在闲谝中透着道理。很多人喜欢去庙里烧香敬神,他笑着说:“你爸你妈都不敬,孝顺的去敬个泥胎子。"村里或邻村死了人,都轰轰烈烈地大铺张大张扬地办丧事,他总爱说:“假慈悲啥,平时不敬不孝,死了豪爽,为啥不厚养薄葬,非要厚葬薄养?半吊子着呢!假孝顺!"他的言语粗鲁但细品理在其中,无论邻村人或本村人,与老八爷喜欢交谈一些成年旧事,也乐意说些当前之事和家里琐事,他交谈中是非明挑,说的头头是道,使众人心服,但他有句闲侃后的口头语:“咱这是半吊着呢,胡谝惹人呢!"
老八爷人不闲,喜欢运动,注重反季节的吃住行,有病不喜欢服用西药,偏重中药调理,饮食规律,作息有序。他的特点总爱说说笑笑,语直腔大,给人一种无忧之感,是他身体健康的基础。儿子叫他去县城住段时间,他不乐意,去了也就几天,他经常说:“城里不好,臭气熏的难受,热的要命,楼房和鸡笼一样,少着地气。”他就喜欢乡村的清净安静,也是他的年迈健康眼不瞎耳不聋的养生优点,人,生活的自乐就是福气。正气生慈善,好学生精神,无欲无求品自高。
失去的一位老朋友,老八爷,西去的路很遥远,你孤身一人,祈祷一路平安,慢慢到净土趺莲吧!

作者简介:段广亭,甘肃省镇原县人,曾为乡村干部,后在杂志社为记者,记者站任职多年,先后在中央和省市级报刊发表各类文章近万篇,文章朴实无华,接近地气,很受读者品味。现因病蜗居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