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闻汉江号子声

                      文/董邦耀

    初夏时节，《陕西交通报》第八次通联工作会议在安康召开，有幸故地重游，感慨万千。

    记得头一次听到汉江纤夫的号子声，我刚到16岁，但却在我心灵的天穹烙印下一个硕大的符号，历经30多个严冬酷暑，也难将它抹去……

    上世纪70年代初，我作为25000余名“三线学兵”的一员，来到巴山汉水修建襄渝铁路。当时物资匮乏，伙食极差，十六七岁的学兵们饿着肚子干着超常的劳动，打隧道、架桥梁、出渣进料、打眼放炮，最大的奢望是能吃顿饱饭。

    一次，事务长雇了一条木船，派我去安康买菜，我听后十分高兴。我被分在炊事班，整天围着锅台转，终于有出去放风看景的机会了。

    来到木船上，见一老一少两个船工，便纳闷地问：“就你们俩个，去安康可是逆水，能划动船吗？”少者指了指船尾说：“这是条机动船，行呢！”说着领我到船后的机舱：“看，柴油发动机！”我更纳闷了：这机动船咋不是铁的，更不像在书本里、电影里见过的有着钢铁身躯，有着齐全设备的机动船，柴油发动机也不比拖拉机上安装的大。直到小船工摆弄的柴油机发出“扑、扑、扑”的轰鸣声，看见船只驶离岸边，缓缓逆水而行，我才相信这是条机动船。

    水缓处，小船工放下篙，坐在我身边聊了起来。得知他是６８届毕业的高中生，分配到旬阳航运公司二三年了，我在心里直替他遗憾——这学上得可真没意思！

    马上要到关口了，船靠了岸，小船工套着竹皮编的纤绳赤着脚上了岸。我说我也去拉纤，他说不用。我抬头逆水张望，迎面翻滚的浪花像万匹白马，奔腾着、呼啸着、飞跃着，冲向岸边的岩石，跌入巨大的漩涡，才又像驯服的青马调头向前方的河床平缓地冲去。在关口逆水行船全凭纤夫向上拉，真应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古语，那么退的后果也可想而知。顺水行船若是哪个艄公把不好舵，急流就会把船推向岩石撞个粉碎，船工们说这里是汉江行船夺命的“关口”。关口镇也因此而得名。

    我看见小船工又约了两个纤夫，他在前，身子都向前倾着，喘着粗气，艰难移动着双脚，纤绳勒进黑而发亮的肩头，他们喊着“杭唷——！杭唷——！”的号子，声音浑厚低沉，如歌如泣。一股浪头涌来，船又后退了几步，“机动船”在这里的确是名不符实了，纤夫们干脆匍匐在地，在只能容下一只脚板的纤道上，一双双铁脚板，紧扣着石面，像要把那双脚扣进去似的。两手爬着地走，寻找着可以借力前行的任何物体，十指抓进沙里土里，手掌破了，指甲裂了，指缝流出了鲜血。那艰辛，是不能用文字表达得出的。

     江水拍打船舷的声音，江风和着机器的声音，纤夫高唱号子的声音，还有那纤绳勒进崖石里迸出的声音……还有比这声音更动心的么——在这个世界上！这时，只有这时，我才真正感受到了生活的严峻。从那时起汉江号子就留在了我的心房，时常响在我的耳畔。它铸造了我不屈不挠、勇于吃苦的精神，它是我人生旅途的号子……

     “静观万物皆自得”。对于巴山汉水的美妙景色，由于当时艰苦的生活、强体力的劳动，一直忙忙碌碌，从没有安静过心情，并没有引起我的兴趣，只有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才能体会到这些。尤其是看到游走在汉江的船只，听到雄浑悲壮的号子，就会勾起人们诸多回忆，就会给人一种奋力前行的力量。

（2005年5月发表于《陕西交通报》）

作者简介：

董邦耀,笔名骊山、高言，原为陕西省高速公路建设集团公司工会副主席、陕西省交通运输厅史志办主任，中国作家协会陕西分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文学创作研究会顾问、陕西省交通作家协会副主席、陕西省摄影家协会会员,1977年以来，文学作品和征文等获奖百余次，出版报告文学集《长安飞虹》（合作、陕西人民出版社）、《大道星光》（太白文艺出版社），个人文集《浅海掬浪》上下卷（中国文联出版社）、散文报告文学集《大道撷英》（太白文艺出版社）和散文集《浪花如雪》（沈阳出版社），主编出版报告文学集、画册《龙脉天路》、《情铸生命线》等，2006年入选《陕西文化名人大辞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