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姐因考试没及格，她留了级，8岁的我顺利地上了二年级。班级里的男同学中，我年龄最小，这本来也没什么，只是我的后脑勺还留着一个小辫子，坐在我后排的王小九总趁我不注意时对我做恶作剧。
有一天做课间操时，我一出门，大家见我就哄堂大笑起来，每个人都对我指指点点。我不知何故，先是跟着他们一起笑，后来笑着笑着就觉得很不自在。这时，班主任走到我身旁，他从我的小辫子上取下一朵小红花来。这把我给羞得，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肯定是王小九干的，放学时一定找他算账。
从第三节课开始，我就憋着一肚子火，直到放学铃声响起时，我转过脸就抓住了王小九的衣领子，让他如实交代。王小九承认是他的错，他说以后再也不敢了。他还说，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双手作揖的样子，求我饶了他。这时，小狗蛋跑过来了，他见我要对王小九下手，也为王小九求饶，说下不为例，下不为例。我说，不能就这样算了，王小九得为我做点什么才行。站在一旁的贾小四爷说情，他说这样吧，为了惩罚王小九，让他背着我回家总可以了吧。这个想法我乐意接受。这天放学回家的路上，王小九背着我，一路上他累得只喘粗气。小狗蛋和贾小四爷左右吆喝着，我像一个纨绔子弟被家丁服侍一样，悠哉悠哉地回到了家。
王小九当然不会饶过我，他鼓动小狗蛋，他俩想再捉弄我一次。有天午饭后，我在门前的树荫下睡着了。也不知王小九和小狗蛋什么时候走到我的身边，他们打赌向我下黑手。小狗蛋说王小九不敢，王小九说要是他敢向我下黑手，小狗蛋就从家里拿块饼给他。他俩达成协议，王小九跑回家拿来了一把剪刀。他们在密谋时，我正在酣睡中。王小九用剪刀剪去了我的小辫子的发梢。小狗蛋又给王小九下猛药，说如果王小九敢把我的小辫子全部剪掉的话，他愿将自己积赞下来的火柴贴花还有玻璃球都送给王小九。王小九面对丰厚的诱惑，但他还是犹豫了。他对小狗蛋说，如果他将我的小辫子全部剪掉，那我不跟他玩命才怪呢。最终，王小九罢手。这件事，是我上了初中以后小狗蛋跟我说的。我一听这话，踹了小狗蛋一脚。小狗蛋说，他只想试试王小九的胆量，如果王小九真的要动手剪我小辫子的话，他也会立即阻止的。
对于留小辫子这件事，我曾问过母亲，小狗蛋和王小九他们都没留小辫子，为何我偏偏留呢？母亲告诉我，说我在两岁时得了一种怪病，整天喊肚子痛，吃一口饭就吐。头整天耷拉在肩膀上，只有微弱的呼吸。后来，膀子和腿，细得像大拇指粗的竹竿一样，整个人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了。到公社医院去看，医生直摇头，说看不好。再到县城医院去检查，医生只叹气，说查不出病因。没办法，父亲把我抱回家，病急乱投医。有个老中医建议，用猪肉熬汤，再用油汤洗澡看看。别说，洗了几次油水澡还真的就好了。母亲为了让我活命，本想给我的脖子上戴个银项圈，后决定给我留小辫子。在我们村里，有几个小男孩也留小辫子，只是他们到了6岁就剪掉了。母亲担心我的身体，就准备在我12岁时再剪掉小辫子。母亲还说，我剪小辫子那天，家里还要请客，舅舅是要花钱的。
因为这辫子，小狗蛋他们没少开我玩笑。有好多次，小狗蛋、王小九和贾小四爷事先商量好，三人合力趁跟我打架时把摁在地上，他们就采一朵小花束在我的小辫子的橡皮筋上。我浑然不觉，他们看着那朵小花在我的小辫子上忽上忽下地跳动着，就会笑得肚子痛。不过，他们这样取笑我的机会很快就消失了。有一天下午，剃头匠到我们生产队来剃头。母亲说，天热了，赶紧去剃头，不然又要生虱子了。我找小狗蛋一起去剃头。因人多，要排队，我们就在旁边玩了起来。轮到我剃头时，天色已暗了下来。那个叫许大爷的剃头匠，一边跟人说话一边给我剃着头。可能是许大爷心不在焉，结果把我的小辫子给剃掉了。许大爷知道是他的错，赶紧收拾好剃头箱子，到我们家里来，向我母亲又是赔笑又是提出赔偿的话。剃头匠剃掉了我的小辫子，这个新奇的事一下子在生产队里传了开来。我们家的门前站了很多人。母亲倒也开明，她是个得礼也要让三分的人。见许大爷那样诚恳的态度，母亲当然也没为难他，只说剃就剃掉吧，大毛也长大了。
从那天起，我感到特别地轻松自在，仿佛像天空的小鸟从此可以自由飞翔了。我就想，如果自己利利索索，别人又哪里能抓住你的小辫子来做文章呢？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