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印迹

作者｜青竹（美国）

往事如烟，常人都说随风而散，但我亲历的一桩桩往事并非如烟，如同生命中的呼吸，挥之不去，伴随我直到生命终点。

 一个镜头揭开了我尘封几十年的记忆：那是一九七五年十二月五号，我和同班一个女同学高松约定爬飞车当兵。那年，我们上初二年仅十四五岁，从小立志当女兵，准备为保卫祖囯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理想当一名战死疆场的英雄好汉。

我的生命里没有签盖红色的印章，但在梦想中有五星红旗飘扬镶嵌的斧头镰刀，总是激励我，梦想大刀阔斧为国家为民族干一番事业。

一九七五年冬季征兵宣传工作开始，我们俩人开始行动，本想走正规渠道，但女兵名额根本不会下到基层武装部，极少的女兵名额在军区，军分区一级就被干部子女占用完了。

其实我可以去解放军驻安徽6408部队司令部爸爸那里去应征入伍，但个性要强的我，决定靠自己的能力，跟随载着新兵的列车前行，表示当兵的勇气和决心。

一天，我约好友高松同学长谈 ，谈理想 ，谈未来 ，谈寻找一条通往英雄的道路。如果她不是有梦想 ，有个性 ，怎敢挑战自己？她与我志同道合，是位有胆有识不愿被命运所束缚的女娃，否则，她不会听我一席话， 就会下如此非同寻常的决心。

走正规渠道已渺无希望，我们仍然不死心，每天象幽灵一样在乡武装部穿行，试图去找征兵部队的首长。苍天不负有心人，在这关键时刻，在我们谋划第二方案胆大妄为的行动时，在武装部门口碰见一个架着宽边眼镜的知识青年。他讲一口地道普通话，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书生气息 ，个子中等，不胖也不廋，肤色还好 ，牙齿有点地包天 ，眼睛稍微有点三角眼 ，不过最大优点是待人和气面善。我便主动接近他，通过几句简单的问话，便知道他是随部队来为招新兵做体检的医生，姓王。终于捕捉到我所需要的目标 ，开始向他进攻 ，了解他知道部队的所有情况 ：这支部队在四川境内的渡口市，851部队属于独立团 ，主要任务是搞基础建设 ；当然，也担负着军人的使命，在战场上与野战军不分上下 ，是一只能工善战的特殊兵种 。我们最需要了解的是应征新兵的出发确切时间 ，地点 。当然 ，也要他知道我了解的目的 ，他为我们的行动、理想所感动 ，他给我们透露的这一系列军事秘密 ，一但让部队知道 ，对他来说可是灭顶之灾 ，因为他还是一个正在部队接受再教育的知识分子，风险可想而知。当他得知我父亲就在他的家乡安徽6408部队令司部时 ，他惊叹不已 ，我俩在他心目中 ，就是一个没成熟小姑娘。

一星期后终于等来了这紧张而激动的时刻，十二月五号晚上十点十分，这列载着新兵和部队首长的专列就要从成都青白江火车站出发开往部队营地 ，这是我们冒着生命危险向往的目的地，这天的时间似乎很长又很短 。复杂的心情随着秒针跳动，如果如愿以偿，我们就会与亲人分离。

飞车(爬火车) 不是每一个人都具有这种英雄气概、敢用生命去尝试的 ，一但爬车不慎坠落 ，会粉身碎骨 ，后果不堪设想。既然决定冒死一搏，也不会就此放弃这次周密部署，一早起床，我把一套老式米黄色女式军装放好 ，军用水壶和胶鞋挎包一律备齐，整装待发，找借口简单的告诉了一下妈妈事由⋯⋯。

和高松同学约好会面地点，去火车站足足有二十华里路，我们一边走一边谈，谈理想，谈成功，谈失败，甚至谈到万一飞车跌落，这种不为人知无谓牺牲又算得了什么？来不及想那么多，眼前最为关心的事情莫过于几个小时后的飞车成功。当然，少不了谈家人，高松讲到她的父母，姐姐和弟弟时脸上露出伤感的愁容，是的，是有许许多多不舍，我伸过手牵着她，想用传递体温的方式安慰她时，我的心何且不是同样如此呢，可能比她还更加一等，其实我的心早就很痛了，眼泪早已模糊了双眼，只是强忍着，平时从外表看我坚强如钢，其实我内心脆弱如丝，地地道道一个外强中干的女娃子。我和高松在这紧急关头，互相倾诉心声，相互安慰，打气鼓励，事情已经进行到这步，只有勇敢往前冲，

人生，有时候失败与成功仅一步之遥，“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我们这一壮举不正是如此伟大吗？

 突然发现对面站台的光线亮了许多 ，一看手表九点正 ，听见轰轰隆隆拖拉机的声音 ，我抬头一看 ，新兵到了 ，正在从拖拉机上往下跳 ，还有两辆北京吉普车 ，应该是送接新兵的部队首长的车 ，多么希望能能见到王医生从车里出现 ，人已走完了 ，却没见他人影  。 

我们不敢多看，怕被人发现，又坐回到有些冰冷的土坑里转移话题，我们肩靠肩地并排坐着，天色太黑，早已看不见彼此脸上的表情，只是通过握着的手去感觉对方此时此刻的心情，我把憋在心里早想对高松讲的话，终于鼓足勇气说了出来：万一我怎么样了，希望她做我妈妈的干女儿……她说：“万一我⋯⋯”，我捂住她的嘴不让她说完，向毛主席保证，我会一辈子像你一样孝敬你父母。

 秒针滴答滴答地往前跳，我们该说的话基本从心里掏完。我们既象侦查兵又象特务 ，还有十八分钟 ，我们就要执行我们的飞车行动 ，一切就绪 ，只欠东风 ，只要看见铁路工人挥动旗子 ，吹出哨声 ，发出发车指令 ，我俩就会以英雄的气概飞上车去 ，开始我们人生新的旅程！时间一分一秒地跳过 ，还有五分，四分，紧张 ，激动的心情一起涌上心头 ，还有两分、一分钟就是我们大显身手的时刻 ，正在这时，只见一个铁路工人 ，手握红绿小旗挥动着， 已经听见哨声 ，开始他整个身子面向列车 ，一看这情形 ，我们的行动会让他发现 ，正处于万分焦急状态时，只见他整个身体换了方位 ，面向车头 ，这时耳朵里又传来哨声 ，列车发出呜呜的长笛声 ，开始慢慢启动  。我与高松不约而同 ，喊声快跑 ，抓住几根小树枝爬上道沿  ，以我们最快的速度，飞上大约有二十多步距离送新兵专列的火车上 ，我们站在连接两节车厢的踏梯上。开始还好，随着夜深 ，寒气袭进单溥的衣裳 ，感觉冰凉冰凉 ，一股股冷风嗖嗖地穿透了全身骨头 。上齿和下齿开始打架。当列车开进遂道 ，一股浓浓煤烟味袭来 ，就算屏住呼吸 ，也同样被呛得喉咙痒痒直咳嗽。寒风凛冽 ，浓烟弥漫 ，站在踏板上，我们一点都不敢粗心，死死地抓紧护手 ，否则 ，轻者重伤 ，重者命归西。

在踏板上整整飘了七，八个小时 ，十二月六号在蒙蒙的晨義中，天空已泛起一片片鱼肚白 ，太阳从东方升起 ，正在渐渐地露出金红色的笑脸 。我们被车厢内人发现 ，列车停在内江市车站 ，然后 ，打开车门 ，我俩被请了进去……。

一传十 ，十传百， 很快整个车厢内新老兵轰动中伴着震撼 ，东一句西一句的聊开了， 我只感到耳朵嗡嗡作响 ，根本听不清这些新兵蛋子说些什么 ，飞车一整夜 ，耳朵里塞满了火车的噪音。紧接着，来到我们身边两位穿四个口袋军服的军官，一位姓徐的团长， 一位姓包的军务股长 。他们讯问完毕 ，我被留下应征入伍 ，高松却被拒之门外 。我怎么会不顾生死以共 ，共同奔理想的同学而自己留下呢……？

没料到的是，我们精心设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冒死奔向军队为保卫祖国而献身的梦想 ，竟如此简单以高松家庭出生不好而以失败告终。理想主义者的梦想被彻底破灭。

后来，我和高松参加工作当了一名工人。再后来 ，王医生写信告诉我 ，新兵到了营地 ，部队严查 ，谁走漏军列发车消息 ？当然王医生不会傻到自投罗网。从此我与他保持着比较密切的书信往来 ，并且他提出与兄妹关系保持亲密交往 ，他给我寄了些医学书籍以及信中抒写些绵绵的情诗  ，我可不懂含意 ，他说：“幼稚并不感到可羞；不可笑 ，像孩子对老人 ，会生长 ，会成熟 ⋯”  。这可是鲁迅文学作品中说的话。字里行间流露出喜欢与爱 ，他是一个感情细腻 ，典型的性情中人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 ，他了解我的政治面貌 ，欣赏我的胆识 ，我们通过书信交流成了好友。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青竹， 现居美国。

在【英国文学社】及【海外诗译诗社】发表六十多篇首作品，有诗歌，散文随笔，小小说，纪实文学等，均获好评。以及在【江山传媒】【百荷花开的声音】【情诗太平洋】【北美蓝紫传媒】均有作品发表。

长篇小说【翻开泛黄的记忆】待出版中。

本期总编：静好（英国）

注：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