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为一名教师,我不得不做的忏悔
文/董惠安

近来,无论是抗击冠状病毒还是喝彩奥运,一些地方权力部门无论文字公告还是行为艺术,都出现了令人啼笑皆非的低级错误。作为一个退休教师,除了痛心就是羞愧。《三字经》曰“教不严,师之惰。”看来我真是太不称职了。我多年在一个山村小学执教,既教授语文、算术、地理,也教学生做人处世之道,曾被人赞誉为“桃李满天下”,可是实际上才疏学浅误人子弟,如今轮到弟子误我了。前几年听说过一个笑话:某杀手砍下了某人宠物狗的头,恶狠狠地对其说:我的委托人让我砍你的狗头!某人惊悚过后赶快说了句:“谢谢你的语文老师!”没想到,这样的低级错误,屡屡发生在我的学生身上——
明明是“此处接种新冠病毒疫苗”,偏偏就写成了“此处接种新冠病毒”,看了让人惊恐不已。编出的防疫标语更是奇葩——
发烧不说的人,都是潜伏在人民群众中的阶级敌人!
一人传染全家倒,财产全跟亲戚跑!
串门就是互相残杀,聚会就是自寻短见!
现在请吃饭,都是鸿门宴!
我不得不承认,这些弟子剑走偏锋,直抵命门。比我强。

再看看我的弟子们起草的政府公文吧,尽干些张冠李戴的事——把已经成为直辖市多年的重庆再次打回到四川省,而把张家界从湖南搬到了湖北。俗话说,差之分毫,谬之千里。平时倒也罢了,如果非常时期,可是要误大事的。这些低级的地理知识错误,追根溯源,问题还是处在我这个见识浅薄的地理老师身上,压根儿大半辈子封闭在大山里,没见识过祖国的大好河山,咋能教授出放眼世界的子弟?
算术不及格也是我的弟子常犯的毛病。虽然他们后来考上了大学,拥有了金灿灿沉甸甸的文凭,但他们的那点功底我还是清楚的。你看,坐在南京卫健委高位上的我的那位弟子,面对媒体关于“有多少感染德尔塔病毒的患者打过疫苗”的提问,这其实是个极简单的算术问题,楞就是张口结舌,呆若木鸡。也许,他们经常计算当地GDP数字的增长,或者是习惯于计算当地社会的幸福指数,那都是耀眼的充满吉祥喜庆的几何级增长跳跃的数字,偏偏忽略了“有多少打过疫苗的人感染德尔塔”的算术小数字。这种低级错误社会可以理解,但我这个教过他们算术的老师感觉脸红蒙羞啊。

按理说,弟子们的语文水平应当还可以吧?应当让老师脸上有光吧!可一件轰动性的新闻中,我再次面红耳赤。我曾讲述过《范进中举》的课文,特别强调故事讽刺的是范进中举后那当地官员绅士、街坊领居以及其岳父胡屠户们变色龙似的趋炎附势之徒,可不曾想最近东京奥运会上一名叫全红婵的中国女孩夺得跳水金牌后,其家乡上演了《范进中举》的现实版——家中院落的荒草有人帮助铲除了,重病住院的长辈有医院免费治疗了,前来攀亲的、蹭热度的队伍浩浩荡荡。我非常赞同医院、企业此时出于对奥运金牌获得者的赞赏而慷慨解囊,也理解久违的亲戚们前来攀亲的行为,但我不能容忍的是我那已经成为地方父母官的学生们也加入到蹭热度的队伍,并以此为荣。殊不知,《范进中举》讽刺的正是这种“雨后送伞”式的慷慨和卑微的攀附。作为地方官员,这种帮扶无论如何都应当是超前一些的“雪中送炭”,不知不觉地挤进雨后送伞、蹭热度的队伍,落进了“张乡绅、胡屠户”行为艺术的俗套,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这个老师在教导学生做人处事方面真是失败之至!

最近发生的某地防疫期间戴着红袖章的人踹门而进、老鹰扑食般地抓掐扭拽补课老师的暴力执法事件,让我更是连连吞服救心丸。我痛心地不仅仅是这位补课老师的尊严扫地,而是我这个曾经在六十多年前用同样暴力手段对待过老师的人,感受到了沉重的铭心刻骨的报应。当年我也戴着红袖章,也自感觉神圣而伟大,感觉自己要拯救世界,结果也对自己的老师用了抓掐扭拽的手段。这样的荒唐行为让我痛悔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却又看见我的学生出手极重地对待老师,我感觉这位补课老师在学生面前失却了尊严,我更感觉自己也彻底丧失了尊严.....
我余生所能做的,就是向社会作深深地忏悔,希望后来的教师们,不要重蹈我的覆辙,能教好孩子们最基本的语文数学、天文地理,以及做人的基本常识,不要再重复荒唐的故事。
董惠安2021.8.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