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维肯的人生笔记(15)
|谦虚是品格,但非事实
文/一风
我从教导主任的办公室跑出来之后,心里一直堵得慌。一位为人师表的教导主任,在报纸上写文章怎么能违背事实呢?好多天我都想不通。最后,我还是主动找了班主任。
那是下午第三节课,本来是劳动课,后来因下雨无法室外作业,就改为自习课。我想,还是把我的想法跟班主任汇报一下,以免影响到我每天的学习和生活。
我开门见山地跟班主任说了关于教导主任对我做好事不实报道的事。班主任一听,笑了起来,说:“你呀你,教导主任在报纸上宣传你做好事,你怎么还有其他想法呢?”
我一本正经地表明态度:“做过的就做过的,没做过的就没做过,怎么能不说真话呢?”

班主任说:“报纸上写了你做了两件好事,前面一件事是真实的报道,后面的那件事至少你也参与了啊,怎么能说是不实呢?”
我说:“当时,我只是帮着那个受伤的女人抱着孩子,又没直接参与抢救她。”
班主任说:“做好事的形式有多种多样,不要苛意去强调什么。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我说:“我只明白做与没做,直接与间接,它们是有区别的。”
班主任听我这样一说,他又笑了起来:“你这属于谦虚呢。”

我说:“我对谦虚这个说法一直持有怀疑态度。在我看来,谦虚是违背事实的行为,一方面让人觉得谦虚者虚怀若谷,胸襟开阔,另一方面也扰乱了对是非的正确判断。换句话说,谦虚与事实是矛盾的。”
班主任听我这样说,他睁大了眼睛,问我:“大毛,你这是什么思维啊?怎么在你的观念里,谦虚倒是个不好的东西了?”
我理直气壮起来:“您认为扰乱了是非判断的东西是好的呢,还是不好的呢?”
班主任一时语塞,他挠挠头问我:“那你能不能把谦虚和真实之间的关系给我解释一下啊?”
我说:“真实,就是不说假话,它与客气、谦虚毫无关系。是什么就是什么,不是什么就不是什么。谦虚,就是放下自己的身段,是得礼也要让三分的人品。但它往往会被那些不讲规则的人所利用。从这个角度来看,谦虚并不完全是个好东西。”
班主任前面是挠挠头,现在简直就是惊讶起来了。他问我:“大毛,你今年多大了?”

被班主任这个奇妙的一问,我也给惊呆了,茫然地告诉他说:“我今年13岁了啊。”
班主任又问我:“你平时都看哪些课外书啊?”我说:“只看一本叔本华的《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不过,这本书比较难懂,我看了好久,有的还是没懂明白。”
班主任又皱了皱眉,语重心长对我说:“大毛啊,我看你还是把精力和时间多放在课本上吧。马上就要考初二了,如果按你现在这样的学习状态,恐怕是要留级呢。你看你这个学期的成绩,明显不如上学期了。作为一名学生,应该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学习上,你说你看了那个叫什么叔的书,他这个叔叔能帮你考上高中吗?”

从班主任那里出来,我跟自己较劲起来。我还要告诉班主任,读懂叔本华,便懂得了事物内部联系以及人性在社会生活中表现的背后真相,很多时候要远比死读书有意义得多。
我还是勉勉强强地考上了初二。在初二下半学期,我正努力备考初三时,父亲却因病情恶化,在春天死了。我从父亲病死的那天开始,时常会思考生命的概念。父亲生前爱喝酒,爱抽烟。后来可能因为工作上的事不顺心,愁得他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我就想,生命应该是个有秩序的肌体,如果我们的生活习惯或思维乱了这肌体的秩序,人就会开始生病。所以,病从生活中来。生病了,就要从生活中去寻找病的源头。从这点看,当时我带着思维并不十分清晰的父亲去基督教堂聚会,实质毫无意义。在我看来,耶和华只教人要有精神秩序的概念,然后,让人自己去合理生活。做祷告与病本身毫不相关。
父亲死了,加之我的思维也有点偏激,在读完初二那年的夏天,我就辍学回家种田了。从此,母亲有了种田的一个帮手。
干完活就可以自由看书,这是我最快活的一段生活。白天的体力活虽有点累,但一觉睡过来就像没事人一样,这点比起让我头痛的数学作业要让人舒畅得多。也从那时起,只要有空我就啃读叔本华的《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这本书,打开了我认识自然界的思维,也打开了我对人性理解的一扇暗藏的窗户。
我与班主任那段简要的对话,开启了我对生命的思考,也影响了我的人生走向。

作者简介:
一风,原名李业峰,江苏淮安人,退役军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出版作品集《格桑花开》《生活暗示》《心里的那条河》《天空的眼泪》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