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呀么二郎山，
高呀么高万丈……”
上世纪50年代，我在学校读书期间，对一首歌情有独钟，这首歌就叫《歌唱二郎山》。
张口就来，越唱越兴奋，越唱越高亢，越唱越让人血脉贲张，豪气干云。
“这二郎山，它在哪里啊？”
记得在教唱这首歌时，没等音乐老师把歌词念完，我就迫不及待地举手发问。
音乐老师答不上来，因为她没去过二郎山。只知道它在一条横跨中国东中西部的交通要道上，也是中国路况最险峻、通行难度最大的公路上。它所穿越的青藏高原横断山脉地区，是世界上地形最复杂的高山峡谷地区。
后来我知道了，这条交通大动脉就叫318国道。它东起上海市黄浦区的人民广场，终点站在西藏日喀则市的聂拉木县中尼友谊桥。途经上海、江苏、浙江、安徽、湖北、重庆、四川、西藏八个省区市，全长5476公里（川藏线是从成都开始，到拉萨结束的这一段，全程2142公里），是无数解放军的筑路战士，用原始工具，用鲜血和生命筑成的。
这川藏境内的2142公里，是条“心灵在天堂，身体在地狱”的中国最险峻的公路……二郎山，则是川藏线绕不过的必经之地。
千百年来，东西汉藏，南北羌彝只能用双脚，用骡马来驮送物资，翻山越岭来进行交流；世世代代，袓祖辈辈，就在这翻山越岭中，不知丢掉了多少条鲜活的生命。
打通川藏线，翻越二郎山……这是新中国成立之初的惊天壮举！
从1950年至1954年建成的川藏线，是人类创造历史的极致。
公路建成了，二郎山上能跑汽车了……当年音乐老师没能去的地方，我能去了。
那是1992年6月，一个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季节。当时，我在《中国城市导报》当记者，为报道巴塘人民在遭受强烈地震后，重建家园的情景，报社派我去实地采访。我从上海出发，先到成都，然后坐上越野吉普，驶上了千里川藏线。
司机姓李，年近五旬，中等个头，瘦精精的。他的父亲曾是解放军第18军的一位老班长（正是参加修筑这条川藏线的部队）……终日悬在半空中，一次，在开凿炮眼填埋炸药时，不幸摔下悬崖牺牲了……他妈妈很坚強，将他和妹妹抚养长大。后来他学会了开车，他已是跑这条线的老司机了。
二郎山，位于四川雅安市和甘孜州的交界处，海拔不过3000米，这在川藏十万大山里，个头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老头。然而它却是“和尚庙里敲钟一一名声响在外”，就因为川藏线从它的山上翻过；就因为这首由洛水作词、时乐濛作曲的《歌唱二郎山》，在全国一开唱，便不胫而走，便家喻户晓。
二呀么二郎山，
高呀么高万丈。
古树那荒草遍山野，
巨石满山岗。
羊肠小道哪难行走，
康藏交通被它挡那个被它挡。
…………
我们乘坐的越野吉普，绕过层层叠叠的盘山道终于爬上了山顶（山高路险，稍有不慎便会摔下万丈深渊）。司机李师傅在二郎山顶的石碑前把车停了下来，他从车上拿下两瓶矿泉水，一瓶交给了我。我明白他的心意，我们双双走到石碑前肃立鞠躬，然后拧开瓶盖，把水洒在了碑身上……这不仅是为石碑洗尘，更想以水代酒，祭奠当年为修筑这条川藏线，而英勇捐躯的数千名解放军筑路战士（包含他的父亲）；是他们身穿单薄的军装，身上绑着长长的绳索悬挂在半山腰里，一个挥动大锤，一个扶着錾子，就这样一锤一錾，挥汗如雨，碎石炸山……没有任何机械设备，全靠手中这原始工具和血肉之躯，仅用了短短四年的时间，就修成了这条让世人瞩目的天路……是他们用青春和热血，染红了这漫山遍野的格桑花和杜鹃花……
二呀么二郎山，
哪怕你高万丈。
解放军铁打的汉，
下决心，坚如钢，
要把那公路呀，
修到那西藏。
…………
二郎山顶，响起了李师傅那沙哑的嗓门……我们和随后登顶的其他乘车人，和着他的歌声一齐忘情地唱了起来，山风凛冽，松涛澎湃，似有千军万马呼啸而来……我们运出丹田之气，歌声响彻二郎山……下山前，李师傅帮我在二郎山顶的石碑前留下了这张珍贵的照片（见文末图）。
29年过去了，当我再次翻出这张留影时，耳畔又响起了李师傅那沙哑的嗓门：
二呀么二郎山，
哪怕你高万丈……
如今翻越二郎山，再不用坐越野吉普去翻山越岭、去冒生命危险了……全长约8600米的二郎山隧道，早已建成通车。天堑变通途，路经雅安和康定的这条川藏线，沿途不仅有惊涛拍岸、令人神往的大渡河、金沙江和红军抢夺过的天下闻名的泸定桥，还有那迷人旳海螺沟、稻城亚丁、梅里雪山、飞来寺、然乌湖、来古冰川和林芝田园的风光，它早已成了海内外游人的“景观大道”。
路虽人为，景乃天造。迷人的川藏线和川藏之旅，不仅让你领略高山峽谷一路的惊险、绝美、雄壮的景象……还让你记住，那座刻有《歌唱二郎山》歌谱的石碑，就矗立在二郎山的隧道口。这首歌，已被人们传唱了近70年，还将一直传唱下去……尤其是李师傅那沙哑的嗓门，尽管不专业，不宏亮，却不时在我耳边回响，在我胸中震荡，永不消散，直至永远……
2021.8.1“涛声斋”
刘希涛，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素有“钢铁诗人”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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