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搬离高坑之后,除了为父母扫墓外,就很少再回去过。有时扫墓之余,我会去原来读书、工作和居住的地方走走看看,5月2日,应原高坑矿保卫科老同事之约,再次来到我们曾经工作的地方—— 大井。
现在,这里成了有大井情结人的怀旧“打卡”地。
我们一行15人乘私家车来到大井,如今的大井和我们印象中的大井完全两样,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工业广场及周边建筑被拆得所剩无几,食堂没了,礼堂毁了,井架拆了,还有进班室、洗澡堂、充电房、保管室、机电科、运输区、更新厂、卫生所等等,包括我们原来工作的地方保卫科、武装部,统统不见了,雪泥鸿爪无寻处,让我们到哪里去找寻往事遗留的痕迹?只剩下山峒(隧道)、牌坊、忠字馆、忠字塔、一号绞车房和苏式红色办公楼等6座“古董”至今保留着,或许是给那些曾经在大井工作过的人保存一点念想,留下一丝慰藉,或更多的是保留一种情感寄托。在这些残垣断壁上到处长满了野草、缠绕着藤蔓,还有裸露的黄土和废旧建筑的瓦砾碎片。唯有山峒上镶嵌“劳动创造世界”6个字依稀可辨,还有一号绞车房横梁柱上“1952”四个大字显赫醒目。这些似乎都在告诉人们:这里曾经有过辉煌的过往和厚重的历史。偌大的工业广场及附近山坡上,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冷冰冰的蓝色太阳能电池板。四周静悄悄的,也没有人走动,只有远处山坡上的杂草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一片荒凉寂寞的场景。面对此情此景,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心中蔓延开来,多了几分伤感,多了几分无奈。
遥想当年这里井架高耸,煤车穿梭,人来车往,川流不息;广场周围的厂房车间鳞次栉比,山坡上和山坳里的工棚宿舍一栋紧挨一栋,这里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上千人在工作和休息。就是在深夜,这里也是灯火通明,机器轰鸣,电机车与架空线摩擦产生的电弧光不时划破夜空,煤车的撞击声和上班的电笛声响彻山谷,几个调度室的电话铃声此起彼伏,一派繁忙的景象。那时的食堂、澡堂24小时开放,随时可以吃饭、洗澡。这座当时核定年生产能力仅为90万吨的矿井,1958年原煤产量就突破90万吨,1965年至1968年,高坑矿的原煤产量连续四年支撑萍矿的“半壁江山”。除1966年之前有过三年年产量超百万吨之外,从1969年至1991年,高坑矿原煤产量连续23年都在100万吨以上,最高产量是1978年和1979年,分别达到153.4140万吨和153.8692万吨,被称为“江南第一大矿”。其产量之高、持续时间之长在当时江南绝无仅有。鼎盛时期的高坑矿1977年期末在册职工达到8971人,加上大集体职工和小集体家属工,总就业人数高达11000多人。矿区曾有小学、初中和高中等5所学校,还有医院、商店和工厂等,在矿职工和家属达6万多人,是名副其实的江南大矿。现在的大井今非昔比,过往的繁华和今天的凋敝形成强烈的反差,在我心里泛起一阵酸楚,留下一丝遗憾。
我们几个在大井附近流连忘返,大家旧地重游,触景生情,会情不自禁想起在一起共事的激情岁月,勾起对许多往事的回忆。我自大井参加工作到电厂退休历经38年多,先后在萍矿四个单位工作、学习过,但数高坑矿呆的年数最长,在高坑矿的19年中,虽在多个区科工作过,但以保卫科的时间最久,从1975年8、9月调入至1982年3月8日离开,历时6年半。那时的高坑矿年年闹高产,季季搞竞赛,大战三、六、九,小战月月有。虽然身处地面科室,但每逢大战机关科室都要抽人下井采煤。我和同事许芳群是保卫科的“潲水岩尖”,也是主要劳力,因为那时年轻,本身来自井下,又没入党,自然想好好表现一番,所以阵阵不离“穆桂英”,每年总有两三个月是在井下工作面挥洒汗水,却一直是拿地面工资和奖金,连劳保用品和粮食定量也是地面待遇。
在保卫科期间,矿区偷盗案件频发,记忆深刻的有:二校校办工厂灯泡被盗案、王家源七区工资被窃案、开拓区宿舍被盗案、井下二水平电缆剥窃案等。每每案发后都是举全科之力,连续奋战几个月甚至半年以上,往往弄得精疲力竭,人困马乏。在保卫科这几年,究竟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只有自己淸楚。那时办案条件有限,侦查技术落后,我记得,当时破获和防范偷盗案件的有效办法,就是蹲点守候。我曾经参与和组织了暗冲井、忠字馆、洗煤厂办公区的蹲点守候。有一次,为了摸清一伙销赃人的行踪,我和同事许芳群等人带着馒头和水在路行大队一农户家的粪坑边蹲守了两天一晚,当时正值夏天,不仅要忍受气味难闻,还要遭受蚊虫叮咬的侵袭。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抓住了销赃人,案件取得重大突破。我和许芳群因此受到萍乡市公安局的表彰。
为了防患未然,每个月月底全矿发工资期间的三天,全科人员昼夜值班,夜晚巡逻。第二天,又带着疲惫继续工作,任何人没有怨言。常年累月超负荷地工作,使很多同志透支了身体,损害了健康,我1975年进保卫科时共有15名同事(包括原科长刘琪玉、李国志)已有10人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们离世时年龄大都在50多岁或60多岁,超过70岁的并不多。他们为了匡扶正义、守护安宁,费尽了心血,熬干了自己。
晌午时分,大家带着恋恋不舍的心情离开,我们从原来井口至洗煤厂的桶路运煤线——山峒穿过,准备到东风井路边乘车。这是当年我在大井上下班时的一条必经之路,我和老伴在这条路上走了十几年,如此熟悉的一条路现在变得十分陌生,由于长期无人维护,隧道里没有灯光,水沟盖板高低不平,我们在山洞内摸索前行。山洞两头的野草疯长,长得比人还高,我们小心翼翼在布满荆棘、杂草丛生的小路上艰难地往前走,忽然间,猛地想起杜牧的两句诗:“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青。”繁华往事,已跟香尘一样荡然无存;岁月无情,野草却年年碧绿迎春。我想:一家企业就如同一个人、一片草一样,总有衰败衰老的那一天,就像“花自飘零水自流”一样自然,这是不可抗拒的规律,谁也逃脱不了,更何况是一座资源有限的矿井?想到这里,就在坐上汽车的那一刻,我的心仿佛一下释然了许多。
虽然调离大井搬出高坑已经有好多年了,但是在我梦里就好像不曾离开过,还是梦到自己在井下采煤,梦见与同事在地面夜晚巡逻,梦着我与老伴在上下班的路上,… …脑海里对这片土地的记忆是那样的刻骨铭心,是那样的终生难忘。其实,每个人都有一段属于自己的芳华,每个人都有一段值得回眸的青春,没有忘记大井,就是没有忘记自己的青春,因为我们把最好的年华奉献在了这里;同样,大井也给了我成长成熟的空间,让我增长了走出这里的勇气和胆量。
以上照片由黄建明、袁 鹏、胡兆昌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