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维肯的人生笔记（26）
∣方向若是反了，越努力越致命
文/一风
我当了海军，部队驻在上海，新兵连不远处就是大海边。
部队不像生产队，新兵连的战友来自全国各地。虽有一个县城来的老乡，也不熟悉。开训时，队列训练倒能勉强过关，游泳却是我的致命弱点。在老家那会儿，每年夏天也到河里游泳，可我经常被小狗蛋他们取笑，说我是个“蹚水鸭”，从不敢到深水处游。现在做了海军，我为游泳这关过不去愁得睡不着觉。
明天就开始训练游泳了，我怎么办？到了晚上我站岗，我和另一个搭班的战友诉苦衷，不曾想被查岗的连长听到。连长说，他是内蒙古人，从小到大都在草原上，连一条大河都没见过，到了部队后才学会游泳的。考虑到明天还要训练，夜已深，连长安慰我说，说不定明天我就会游泳了。
第二天训练时，我们被带到大海边。这是我第一次见大海，浩瀚无际的海洋，波涛汹涌的浪花，对我来说不是美丽和抒怀，而是有种恐惧感。班长整队时，让会游泳的战士站在一边，不会游泳的战士站在一边。我们班几乎是一半一半。班长命令，让会游泳的战士各认领一个不会游泳的战士。班长对我说，刘副班长老家是青岛的，从小在海水里游大的，有他教我，就不用害怕了。我纳闷，班长为何要特殊照顾我。
有10名老兵，个头都在一米七十五公分这样子，连长让这些老兵们排成一行站在海水里，水到他们的肩膀处。这一字排开的老兵，在微波的海洋里，俨然就是一条安全线、防护栏。也就是说，不会游泳的新战士都在安全线到岸边这段海域里训练。训练开始前，班长在队伍前大声问话：“做一名合格的海军战士，就不能怕水，能不能做到？”我们一起回答：“能！”班长听我们的答话像脚下绵软的海水，又面目狰狞地大声地问了一声：“能不能做到？”这时我们集体壮了胆，声音像海水咆哮似的。
不会游泳的排成一列，2个老兵和1个会游泳的新兵一起训练一个不会游泳的新兵。训练方法是，他们抬起不会游泳的新兵，猛地往海水里一扔。有的身子拼命往后沉，害怕被扔进海水里；有的被扔进海水里，被海水呛着了。想到刚才班长给我的信心，再加上看到那些新战友的狼狈样，我想要给自己争口气。在我被扔出去之前，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当身体被扔进海水里的那一刻，我保持冷静状态，闭上眼睛奋力扑腾。只听有人大喊：“哎呀，你往哪里游啊？”然后，我就被两个人给拉住了，头发还被人猛地向上一提。当我抬起头睁开眼时，才发现自己正向大海深处游去。与我同时被扔进海水里的另一名战士，他大呼小叫直喊救命，竟然被吓哭了。
上午训练结束了，连长在讲评时说：“总体来说，你们这批新兵还是不错的，有些战士虽然不会游泳，但在班长和老兵的带领下，都能安全完成了半天的训练任务。有的同志，竟不顾方向，拼命地向大海深处游去。这是在自救吗？那是在自杀！还有的同志，竟然被吓哭了，还喊救命，这还是一名革命军人、一名海军的胆识吗？”连长批评的这两名战士，一个是我，另一个是我们班里的也是我的老乡小吴。
晚上开班务会，班长没有直接批评我和小吴。而是像聊天一样对我们说，让广州人吃大葱，就像让锦州人吃甜食一样，让人都为难。但作为一名革命军人，不能说我是南方人不能在北方当兵，或者说我是北方人不想去南方服役。责任面前，再大的困难都要有勇气面对。我们班里有很多旱鸭子，既然当了海军，就必须要克服怕水的心理障碍。今后，大家一起努力，老兵带新兵，会游泳的帮不会游泳的。班长还特地提到了我，他说，大毛啊，你的体力还是不错的，如果你不慌，看清方向，比好多人都强呢。班长不但没有批评我，还侧面表扬了我，让我既羞愧又增强了信心。
想到读小学时，我一个晚上不睡觉割完了一块田的麦子，一股子邪气又冲到我的头顶了。班务会结束后，我一个人偷偷跑到宿舍后面，那是一块单双杠训练的沙地。我给自己设计了一套学游泳的笨方法：双膝一弯，向前蹦了一下，假装被两个老兵扔进了大海里。接着，我把头猛地抬起来，又摔了摔，意思是头离开水面后摔掉了头上的海水。然后，双手不停地“划水”，再睁开眼睛四处望了望。最后，看清方向，再游向“岸边”……我反复做着这几个动作，直到熄灯号吹响。我来不及洗漱，就躺在了床上。躺在床上，我的脑海里还在反复地做着那几个动作。特别是，一低头，一抬头，结果抬头时抬得过猛，头撞在了床板上，发出“咚”的声音，把我的后脑勺撞得很痛。那一刻，我真想跑到大海里游泳啊。
可能是从小爱显摆的德性，又容不下被批评的习性，在训练前，趁大家不注意，我把自己设计的一套动作在海水里做了一遍，结果还真的行呢，成功的喜悦瞬间遍及我的全身。当我再次被老兵扔进大海里时，我把头猛地一抬，接着用力地摔了摔头上的海水，睁开双眼，一看是面向大海深处，就立即划水转身。然后，一阵猛烈地划水，安全快速地游到了岸边。班长看着我这一系列的动作，惊讶得向我竖起了大拇指，带头鼓起了掌声。从掌声响起的时候，我开始盼望晚上的班务会了。我知道，班长一定会好好表扬我的。
一风，原名李业峰，江苏淮安人，退役军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出版作品集《格桑花开》《生活暗示》《心里的那条河》《天空的眼泪》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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