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身思狡兔,侧目似愁胡。”这是杜甫《画鹰》诗中的两句。意为画中鹰栩栩如生,似乎正在捕猎狡兔,眼神如猿猱一般犀利。
当我从航拍的照片上看到鹰嘴山时,忍不住感叹,大自然是多么高明的画家啊。三面环水的鹰嘴山,就是高空中的一只鹰,正张开双翅冲向水面,鹰嘴微张,侧向左边,正似给老杜的诗配上了画面。
鹰嘴山在新安县仓头镇的北部,黄河水被小浪底大坝聚而形成万山湖,鹰嘴山就成了伸向水面上的一个半岛。鹰背上托着五岭四沟,一个个小村组成一个1500口人的行政村,叫王村。
鹰嘴山原处于三河交汇处,北有黄河,西有畛河、青河,在水一方的王村却曾是个极度缺水的村庄,在和水相望相伴相依的日子里,演绎出说不完的故事。

一
村中老人讲,在20世纪,担水是各家的头等大事。老村沟底有几口井,然而水少得可怜,只能下到井里,拿水瓢去舀。井上总排着很长的队。据说连小偷都不进这个村,因为夜里路上担水的人络绎不绝。
别村的姑娘不愿嫁到王村。有姑娘来王村相亲,在井上排队的人得到消息,都赶快把水桶放到井里,生怕把姑娘和家人吓跑了。
村里有姑娘说了山下婆家,小伙儿骑着自行车来相亲,家人舀了一瓢水让小伙儿来洗脸。小伙儿洗了脸,习惯性地把水洒到了地上。姑娘家人就不同意亲事了,说小伙儿不知道过日子,大手大脚。
在王村,总是“一水多用”:第一遍,洗菜,然后沉淀;第二遍,用沉淀后的清水洗碗,浊水和煤;第三遍,用洗碗水饮牛喂猪,然后……水没了。
夏日的一天,我们跟着村中老人去看老村老井。沟两边的人家都已搬到了岭上去住,寂寞的土墙前,石榴花正开。在沟底,有一口废弃的老井,井口沿长满荒草。探头看去,一面小小的“镜子”映着亮光。井口直径不到1米,井壁是石头砌的。老人指着井说,当时,人们就是脚蹬着石头间的缝隙下去舀水的,也有在小孩子腰上系根绳子,放下去舀水的。因为争水,平时和睦相处的邻居也会红脸争吵,闹出不愉快来。
井边的坡上,有一片浓荫遮天的老树林。这是6棵上百年的大橿子栎,每一棵都须两三人合抱,树身上挂着身份牌。树下有一座废弃的小庙。人说树老成神,当年人们在树下盖了个小庙,求平安,求丰收,求孩子能娶下媳妇——也求水。

二
王村人也想改变缺水的面貌,请专家来勘探,得出的结论是:王村地势太高,百米深的井都难出大水。
1997年,小浪底水利枢纽工程截流成功,聚水成湖。王村人像过节一样,都跑到鹰嘴山下看水。以前远在10里外的奔腾不息的黄河,如今娴静成一块碧玉,放眼望去,水面浩渺,感觉不到水位上涨,只是觉得刚才还站在黄土地上,一会儿地就松软了,水到脚边了。以前的山变成了岛,以前缺水的王村,如今三面临水,站在鹰嘴山上四望,波光粼粼。
王村人利用提灌站把黄河水引上了山,自来水通到了各家各户,一天能放一次水。沟底的老井和树下的小庙从此废弃了。
2015年,扶贫春风吹来了,王村打了一口深水井,585米,深度已达黄河河床之下,而且万山湖为井水提供了不竭的来源。甘甜纯净的深井水通到了各家各户,王村人说话有底气了,腰杆挺直了,感觉气血两旺了。
“一水兴百业。”汩汩的井水滋润着干涸的土地。山坡上,土地流转种了千亩牡丹,春天,铺天盖地的锦绣,引来了众多游客看山看水看牡丹。不适宜耕种的小片地村集体还种上了30亩花椒,3年后就能挂果。一些不便出远门的人找到了工作的机会:到牡丹园里干活,到花椒田里干活,到光伏发电站里干活,到蔬菜大棚里干活……

三
王村人又开始了一项祖辈不曾接触的工作:与鱼虾打交道。
在万山湖能捕到珍贵的银鱼,这种鱼对水质可挑了。还有鲫鱼、白条、花鲢、白鲢、鲇鱼……这可都是货真价实的野生黄河鱼啊。
村里的吕钢子从事渔业,家里盖了楼,买了车,给儿子娶了媳妇。村里的建档立卡贫困户吕老汉在河边帮一家公司打工,在“鱼田”晒鱼。腿脚不方便的他在家门口找到了工作,日子越来越有奔头了。
站在鹰嘴山边,天空澄明,云纱舒卷。从历史深处吹来的黄河风强劲有力,身边的树林哗哗作响,湖水一次次涌向岸边。岸边,泊着几艘船,正是禁渔期,它们安闲地随着水波轻轻荡漾。
路边停了几辆车,这是慕名而来的游人开的。同行的镇干部说,镇里正在修一条环湖公路,把沿湖的村庄都串起来。由王村乘船游万山湖,饱览烟波浩渺、星岛棋布的奇景,欣赏悬崖对峙、幽谷蜿蜒的八里胡同峡,欣赏雄伟壮观的小浪底大坝,远观黛眉山、龙潭大峡谷、紫荆山……
好风凭借力,天高任鸟飞。鹰嘴山正如一只搏击长空的苍鹰,托着背上的村庄乘着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的雄风飞向美好的明天……
(原载《洛阳日报》2020年8月14日)

作者简介:陈爱松,网名村姑,乡村中学语文教师。时有文字见诸报端。爱好读书,旅游,喜欢平淡之味,平淡之文。乡村生长,乡村工作。有自知之明,无满意之作。如实地记下自己的人生境遇和感触,不为流传,只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