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81,那一年我结婚时
作者 方成
1981年,改革开放刚刚开始,经济处在起步阶段。那时结婚办喜事,要简朴的多。但那一年,那一年的金秋,我在老家乡下办喜事的场景,依然红红火火,热热闹闹,充满了浓郁的乡村风情和人间温暖。
我们登记结婚,是1981年的春天,办喜事的日子是当年的9月13日。之所以选择这个日子,有几个原因。一是9月不冷不热,处在丰收的金秋时节,紧靠中秋;二是9月13日是星期天,那时候还没有实行双休日,每周只休息星期日一天。赶在星期日办喜事,城里的亲朋好友和同事们可以来添彩助兴;三是9月13日为阴历双日子,是八月十六,乡下人办喜事,讲究的是阴历双日子。双日子,会双喜临门。对于阳历是否为双日无所谓,不大讲究。

9月13日,那一天的清早,天已见亮,太阳还没有在村东头的庄稼地露脸,棒子尖上挂着一颗颗银豆似的露珠,亮晶晶的;村里村外,笼罩在一片洁白的薄薄的轻雾当中。此时,各家各户的公鸡早已鸣过三遍,但还有少数的公鸡偶尔还会发出清脆的鸣叫。相比起来,那天村里好些狗儿的叫声比往日似乎都大,好像告诉世界这个村子将有一桩大喜事发生。
“二婶子,二婶子!”母亲请来的两个厨子,拍了屋门在叫。两个厨子,一个是毛大爷,一个是芮大叔。他们都在五六十岁左右。毛大爷是个大胖子,红脸膛,做的拆豆腐,好吃,可口,是一绝;芮大叔原来在县里工作,后来下放了,回村务农,在生产队当会计。他是厨师出身,做菜,炖肉、做鱼,虽然是坐席的家常菜,但香飘村里村外,也是一绝。村子里办红白喜事,还有周边村子办喜事,都找这两位帮忙。
他们多少也有点报酬。一是新亲那桌最后上汤时,新亲中的长辈要给汤钱。汤钱一般是2元,包在一张红纸里。上菜的帮手放上汤,包红纸的汤钱随之便放在托盘上,然后交给厨子。厨子拿到汤钱,会来到新亲那桌,颔首笑道说:各位,您吃好喝好,多担待了!再有,厨子忙乎完,喜事过后,主家会把喝剩下的白酒登门送上几瓶,以表谢意。

那个早上,厨子来了,母亲赶忙起来,给两位铲了一粪萁好烧的大同煤块。不大一会儿,头天在院里搭好的大灶便升起了袅袅的青烟。那青烟飘过院子,与街坊四邻家的炊烟混合在了一起,在空中徐徐散去。太阳露脸了,三个灶眼的灶膛也窜出了红中带蓝的火苗,好像小伙子一样充满了朝气。
毛大爷开始炸豆腐,芮大叔开始炖肉、炸鱼,香气漾满了宽敞的院子。过了不大一会儿,队里的电工小庙来了。叫小庙,是他的外号,也是快五十的人了。他在灶膛的后面拉起一根粗粗的绳子,一头栓在杏树上,一头联结在北侧的土坯墙上。栓这根绳子,是为挂彩礼的。当时,谁家结婚娶媳妇,街坊邻居都要出份子送礼。份子钱一般是2元,也有5元的,亲戚里道过得着的,一般出10元。出三十五十元的也有,但是极个别的。还有,过得着的亲戚和老街坊,除了份子钱,还要送点东西,都是日常用品,诸如被子面儿、栽绒毯、枕巾、枕套什么的。挂绳子,就是为了悬挂这些礼品的。到了晌午,坐席来的人齐了,绳子上也挂满了。五颜六色,锅碗瓢勺,也很添彩的。
收份子钱和收彩礼,人多,作为主事的母亲是记不住的。于是,就像别人家办喜事一样,把我们家东院的李大爷请来,在杏树下支张桌子,在一张红纸上逐一记录,多少金额,什么彩礼,恭恭敬敬,跃然纸上。

一好换一好。别人家到办喜事的时候,好对等的还礼。但母亲是热心肠。此后谁家办喜事,母亲都是本着只多,不少的原则回礼。哪怕自己从牙齿上节省,也要厚待他人。
办喜事,需要不少的桌子板凳,还有锅碗瓢勺,家里谁有那么多?提前一天,要请两个半大小子,挨家挨户的去借。写个条子,办完事再送回去。借东西的半大小子,很牛。出院进院,嘴里会哼着小曲,嘴巴子上叼一根冒火星子的香烟,耳朵上还会夹一根香烟,神气活现的。
八月十六,恰逢大秋,正是掰棒子收秋的大忙时候,村里人,一天到晚,忙的脚丫子朝天,往日甚至连吃晌午饭的功夫都没有。但这一天,不止街坊四邻,就连我们村南半条街的各个人家,都早早的派了代表来。院子里,一张张桌子,足有二三十个,很快便坐满了来客。“

牛子娶新媳妇了!牛子娶新媳妇了!”几个孩子,在几张桌子周围一边玩耍嬉笑,一边大声地说。大人们一边喝茶,一边谈论今年的收成,从喜笑颜开的脸上,便可得知,这一年的收成不错。
一时间,院子里热闹非凡。村里的人见了我,都说:“牛子,给你道喜了!”见了我母亲,就说:“牛子他妈,给你道喜了!”村子紧南头,一个腿脚不好的老太太,拄着拐棍也来了。我说:“您怎么也来了?”老太太说:“小子,不是冲你来的,是冲着所头妈来的!你妈,是村里顶大的好人呢!”所头,是我姐姐的乳名。
前来参加我婚礼的,村里人最多,不算新亲,城里来的也有两拨人,真是喜庆大增。
一拨是我当时所在工厂的同事,有六七个人,都是我们二车间的。领头的,是我们车间的石主任。他五十几岁,个头不高,有哮喘,但他与年轻人一样,硬是骑了五十多里的自行车来给我助兴,让我很受感动。有这样关心下属的领导,即使工作再累,心情也是舒畅的。再有,让我感动的是我们车间一个班的同事郑忠立。他瘦的跟猴子似的,但很是热情,骑着自行车,驼着一煤气罐那么大的散装啤酒桶来,足足有50斤重。这些啤酒,很多村里人都是头一回喝,为我的喜酒增色不小。

另外一拨人,是我的写作朋友。他们其中的彭哲愚先生、杨乃运先生,都是大哥,都是我学习写作的前辈。杨大哥,当时还是总政军乐团的现役军人。他们二位,是我在海淀区文化馆文学组认识的朋友。还有一起到村子的是:冯庆生先生、段成路先生、马亭山先生、段成祥先生、张连续先生和张晗先生。他们几位,都是我参加青年文学创作讲习班的同学。他们8位,是坐长途汽车来的,别无选择。乘车在北郊市场的长途汽车站,一天就五趟车。他们怕耽误事,头天晚上,当十五的月亮刚刚出现在东方地平线时,就在邻村下了车。那时,长途车是不到我们村子的,到我们村子,还需要穿过邻村,步行四华里才可以。

我妻子是城里人。 那一天,送新亲的,也就是我妻子的叔叔和姑姑们,他们是站在露天的车斗汽车来的。
这还是好的。若是村里人结婚聘闺女,接亲和送亲,都是牛车马车。两条腿走路的,也不新奇。
那天晚上,我们是在简陋的房子里入的“洞房”。不大一会儿,天空下了一场大雨。次日,雨过天晴。村里人说:“下雨好,雨水是财啊!”我听了,开心幸福的哈哈一笑。
一晃,我结婚办喜事四十年过去了。社会向前大大发展,祖国日益繁荣富强。前些年,我女儿结婚办喜事时,就豪华气派的多。接亲是八辆豪车,婚礼是在酒店举办,吃的是海鲜大餐。一代比一代强,我是分外喜悦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