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铡草小记
文/孙虎林

南风从崖头欢快地溜下来时,拂动翠屏似的迎春花藤条。小鸟在崖头的柏树上啁啾不已,商量夏日里最快乐的事情。
父亲和我从窑洞里抬出铡刀,放在门前场地上。一大堆收割来的苜蓿已摊在地上,弥散出原野上特有的草香。父亲将一束苜蓿归拢整齐后,慢慢蹲在铡刀前,左膝微微抬起,右膝坚实地撑压住苜蓿,而后将那束苜蓿塞到敞开的铡刀口。我手握铡刀把,用力压了下去。瞬间,苜蓿被铡成寸段草屑。就这样重复极有节奏的铡草动作,铡刀边很快涌出一堆铡好的苜蓿。一般而言,掌铡刀者不需要太多技巧,只要一上一下收放刀把就可以了。负责塞草者责任重大,必须全神贯注,千万不敢分心。双手拢紧苜蓿送到铡口时,更须精准到位,不敢有一丝一毫差错。锋利的铡刀闪着寒光,手指一旦碰上刀刃,那可是了不得的事儿。父亲在生产队当了十几年饲养员,铡草技艺娴熟。他不放心我干塞草这危险活儿。因此,我只有执掌铡刀把的份儿。
夏风吹过场院,窑里的牛儿正在不紧不慢反刍。在铡刀富有节奏的韵律声中,几只花蝴蝶翩翩起舞。它们从东边的苜蓿地里追着装满紫花苜蓿的架子车,一路翩翩然飞到场院。
天一放亮,我便跟着父亲拉着架子车来到东边田野,那儿生长着一大片经年的苜蓿。夏天来了,苜蓿长得飞快,已经半人高了。绚丽的苜蓿花儿开了,一片亮紫,璀璨夺目。那时,父亲手握镰刀,猫下腰身,挥动镰刀,收割这一方盛放于原野的美丽植物。太阳窜了两窜,金光灿烂,苜蓿堆满了一架子车。蓬松丰茂的苜蓿将架子车瞬间装扮成了花车,漂亮极了。有时,我四五岁的外甥女海红蹦蹦跳跳跟着去割苜蓿。回来时,海红就坐在架子车上。海红的小小身子陷在一车花海里,头顶的朝天辫可爱地翘着,引得田野上低飞的燕子叽叽喳喳,赞叹不已。那一刻,海红绝对是令小鸟妒羡不已的花仙子。
苜蓿地边有一片豌豆,这时,豌豆茎上点缀着五颜六色的花儿,煞是诱人。花儿开过,茎上就会长出嫩绿的豆荚,那是孩子们的至爱。贪嘴的孩子谁也挡不住豌豆荚令人馋涎欲滴的诱惑。每次跟着父亲割苜蓿,我都要偷偷摘几把豌豆解解馋。
金秋时节,草儿肥美,正是牲口养膘的好时节。这时节,大田里的玉米成熟了。青绿多汁的玉米秆是牛们的最爱。吃饱喝足的牲口膘肥体壮,拉着犁铧奔走在收割过的原野。父亲兴高采烈,拉着一架子车玉米秆回到场院。玉米秆粗硬一些,用铡刀铡起来比较吃力。好在有了铡草机。父亲将铡草机接上引线,搬下电闸。而后将玉米秆塞入机口,铡草机达达响着。被粉碎的玉米秆躺在地上,空气里弥漫着秸秆的甜香。
我用铁杈把粉碎了的玉米秆挑到另一边。眼看着铡草机边堆成了一座小山,心中颇有一份成就感感。这些由庄稼变成的草料,除了供这些大眼睛双眼皮的牛们尝鲜外,余下的会堆积起来,晒干后将成为牲口的冬储草料。冬天里大雪纷飞,窑洞温暖如春,拴在槽头的几头黄牛有滋有味吃着草料。玉米秸秆碎屑虽说变黄了,干缩了。但牛们咀嚼之间,仍有丝丝甜香飘散,这就是庄稼芳醇绵长的季节滋味。至于苜蓿的芳香,牛们心里明白,那得等过了这个冬天,还有春天,夏天来了,才能品尝。食用紫花苜蓿的日子,对牛们说来,确实是一件浪漫的事儿。一直以为,苜蓿是大黄牛的挚爱。
2021年8月29日

孙虎林 陕西岐山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都市头条专栏作家,出版散文集《青春祭》《半生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