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游甘棠 

文/许武章 

(原创 灵秀之家 灵秀师苑风）

余籍鱼泉，谋生宜阳。缘生计之便，遂于丁丑（1997）春月筑庐段村，因而家焉。段村西距甘棠村约四里，余乃外乡入迁，既无姻亲连属，亦无故旧相识，地虽非远，未尝一至。岁辛丑中和之节①，余始偕张长升、陈德珠二君一游。张君甘棠村人，是为导游；陈君，柳泉镇五树村人，乃余高中同窗。二君候于张府，俟我至也。

朝食毕，子京奎驱车，送余如约。沿滨河北路西行，至拥军路北上，转李贺大道再西二里，达甘棠村口。村口以生态门构筑，两侧墩柱，宽大厚实。其右侧暨横梁，以木饰之，染色以酱，上错落篆书“召伯甘棠”。其左侧青石表砌，镶浮雕一，名“甘棠遗爱”。审视其造型，大气端庄，古色古香，既有现代之风，亦含古代之韵，雅致也。

言及甘棠村者，乃周初太保召康公听政之所也。康公姬姓，单名讳奭，周文王庶子也，食采②于召，爵级在“伯”，故称召伯，或称召伯奭、召康公。武王驾崩，成王年幼，周、召③佐之。社会政通人和，人民各得其所，创“刑措四十余年不用④”之盛世，奠周王朝八百余年之基业。辅政间，召伯尝巡行于豪水之滨，憩息于甘棠树下，观风问俗，决狱政事。召公卒，“民人思召公之政，怀棠树不敢伐⑤”，作《蔽芾甘棠》之诗，颂康公仁惠之政，歌召伯爱民之举，寄甘棠遗爱之思。甘棠村名，源于此也。

过生态门，入廉政大道。道处豪水东岸，村中主道也。由此弃车，信步北游，以览村貌。观甘棠地势，豪水南北贯中，左为阜丘，右乃古寨。村民或沿河，或傍崖，或围寨，因势而用，择地而居。民居多小楼，间瓦房。青堂瓦舍，仿古泥墙。屋舍俨然，干净整洁。每街巷口，置木坊，题雅名，书家训，挂诗牌，文蕴之盛，微中显彰。

时乃春和景明，风清气爽，堤岸染翠，道侧留红。北行，至先锋渠。渠来至西，跨豪水而东。惟见渠水淙淙，风车悠悠，行道成林，花草映目。沿渠东行数十丈，达张府。张府三层小楼，气派辉煌。一楼为起居之所，二楼乃笔耕之房。环视四堵，书香袭人。骨签满架，字画悬墙，真乃陶情养性之居也。

晤二君，稍事寒暄。出张府，沿廉政大道北行。经村委广场，观豪水河床。缘水位下降，豪水早断，河床干涸，此乃憾事也！近岁，县镇村三级公仆，抢抓机遇，执政为民，争政策，申立项，投巨资，保工期，河道治理，效果显现。护坡石砌，规规整整，若双龙蟠伏，磅礴壮观；岸植嘉树，郁郁葱葱，若尘尾轻摇，飘飘多姿，倒也不失其美也。

既而至东侧路口。张君曰：“此乃古路壕也，昔壕深丈余，近岁以土垫之，渐趋平缓。”余勘之，道走坤艮⑥，经甘棠寨南，越豪水，进路壕，爬上坡，达山阜，直至东洛。其壕北侧，是为台地，有古槐一，粗可合围，高能擎天。虽枝未萌发，然树冠若伞。若顺季应时，槐生兔目，必生意盎然，为一道靓景。台地再北，为悬崖，高数仞。峭壁间，有侧柏数株，粗可为梁，柏香袭人。余曰：“以愚之见，路壕乃崤南古道所遗。汉之前，走洛阳，达长安，必经之路也。东汉季世，曹操西征，道改崤渑，此道遂僻。北周至隋唐，尝复兴一时。宋·富弼《燕堂记》曰：‘唐两京往来南路，近出县侧，人甚嚣坌，世以迥故，径取崤渑为东西道，由是此路遂僻。’所述者，正此也。”

壕之半，南侧有小径，沿径登巅，豁然开阔，薄姬庙在焉。薄姬者，汉高祖之嫔、文帝生母也。姬植桑养蚕，教人耕织，母兼师训，乐善好施。相传，昔河洛大地，蝗虫成灾。姬痛国惜民，亲率官兵，日夜驱蝗。后食蝗而逝。后人不忘其德，立庙以祀，名曰“薄姬庙”。庙成，以其子文帝配享。薄姬患病，帝日夜守护，煎药侍奉。药成必躬亲尝，苦否？烫否？其温适否？才奉母饮，如是者三载。帝孝顺事母，朝野广传，赞以“仁孝”，事列二十四孝，曰“亲尝汤药”。

据唐·李泰《括地志》描述，“召伯庙在洛州寿安县西北五里……在九曲城东阜上。” 按地索冀，薄姬庙址即“九曲城东阜”，而“召伯庙”今在何处？余问张君，亦茫然。由此可知，庙毁早矣，近人无从记忆。

出薄姬庙，沿壕复西，达召伯广场。广场西侧，有亭迎客。其亭重檐六角，琉璃瓦顶，巍峨壮观，古色古香。亭檐悬一匾，曰“召伯亭”。亭内，矗古碑一，上刻榜书“召伯听政处”。字体端庄秀劲，工艺双钩线刻，古朴沧桑，极具神韵。细审落款，知此乃清雍正二年（1724）河南府知府张汉书，知县郭朝鼎立。亭之北，为一精致墙体。其墙黑色理石构筑，上镌《甘棠三章》。其字描金填色，堂皇华贵。广场北端，塑群雕“召伯听政”，其塑栩栩如生，传神逼真。环广场而视，棠含粉苞，梨花将放；绿草茵茵，松柏苍苍，诚一方胜概也。

广场东侧，过廉政大道，乃省、市廉政教育基地展厅。展厅既是参访者凭吊召伯事迹之地，亦是当政者“不忘初心、牢记使命”教育之所。近年比岁，社会各界慕名而至者，络绎不绝。

由召伯广场再西，经豪水便桥，达西岸，幽幽古寨，扑面映目。孤悬峭绝，巍然耸立。《括地志》记“九曲城”，康熙志名“召伯城”，乾隆志称“甘棠城”，而今人呼“甘棠寨”。

沿寨坡登陟而上，至东门遗址。张君曰：“是寨旧置东西寨门二，两门间街道，乃中轴线也。处南者称南城，反之称北城。西寨门旧有石匾，上书‘召伯所说’，村中耆老，目睹有忆。而东寨门早毁，匾题内容，无从查考。”余曰：“吾揣之。‘召伯所说’乃取《甘棠三章》之末句。东门为尊，西门为卑。由此而推，东门匾额应为《甘棠三章》之首句，或‘蔽芾甘棠’是也。若是如此，则首尾呼应，次第有序。”二君抚掌而曰：“妙哉！其理然也。”

深入古寨，以目测试，广袤不足二百余步。目之所及，皆老屋旧宅，人去院空。断壁残垣，杂草丛生。冷落寂静，一片荒景。疑惑间，忽闻人语，循声望去，见二翁圃边闲语。圃者，乃闲宅荒园所垦也。圃内菜蔬碧绿，盎然茁壮。我等趋前，寒暄以礼。问曰：“先生居寨乎？”答曰：“诺。”又问曰：“寨荒芜之极，何以如此？”答曰：“偌大寨落，居者无几，又多为翁妪，如何不荒？忆记解放以前，社会动荡，兵连祸结，民凭寨而居，冀保安虞，若能占寨一席，足让颜面生辉。今逢盛世，民安乐业，以便生计，卜筑平地，实乃惠民之举也。吾辈年衰，居此一生，恋老院古寨，故未去。”余又问：“据悉，大凡古寨，均置关帝庙以祀，寄关羽之‘义勇’，以祐其民，以御其敌。兹寨存关帝庙乎？”答曰：“关帝庙处寨东南。今太平久矣，早已坍塌。”余由是喟然。曰：“古寨盛衰，联属时势。处冷兵器时，筑寨尚能卫民，若遇现代战争，又何以避！”

余辈随二翁，沿街同游。及西偏，见一院落。余曰：“古寨虽荒，却不乏规制之院。”答曰：“此乃王氏祠堂也。”余自门隙窥之，似为近岁复修。甘棠王氏者，乃望族也。乾隆二十七年（1762），举人王贽（字敬宣）即出此门，尝掌教锦屏书院，乃吾邑大儒也。王氏后人，倘能维持祠堂如此，可贵也!

至古寨西北端，忽现一高地，突兀耸立，名曰“后城疙瘩”，乃古寨制高点也。沿荆棘小道，攀援至顶。其顶约方丈，可容数人。站此北望，五龙诸峰⑦，势若圈椅，安稳于后；转身南眺，洛水萦带，净若白练，飘忽于前。甘棠河水（豪水），曲曲北来，绕寨于东；龙王庙水，蜿蜒而至，盘桓于西。二水若苍龙戏珠，护持于古寨左右，真可谓风水宝地也！余试步前迈，临渊垂望，崖壁峭立，深约百丈，望之心悸，令人胆寒。余观而思之，若遇战时，于此置瞭望，四围山色，一览无余，绝佳地也。于此设阻击，一夫当关，万夫莫克，绝险境也。

巍巍古寨，白骨堆砌；汤汤豪水，鲜血染红。是寨也，东魏始筑，西魏征之，旗帜屡易，非东即西。继而齐周篡魏，兵戈相继，两国攻御，旋得旋失。北周灭齐，禅让文帝，南征北战，大隋归一。延及李唐，累及后世，熊熊战火，兵匪接续。几多金戈铁马？几多争战攻防？虽不乏替天行道之义举，亦间有恶贯满盈之暴戾。孰谓正义？孰乃邪恶？铁案在册，早有公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