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那幢老屋
作者 黄正林
家乡美,家乡是牵挂的根。
无论你走得多远,家乡的一草一木翻来复去总印记在脑海里。
无论你过得多好,家乡的一砖一瓦重重叠叠尽浮现在睡梦中。
人人都有自己的家。家有大有小,有的在城里,有的在乡下;有的是钢筋水泥,有的是土墙灰瓦;有的是高楼大厦,有的是低矮破旧经不起风吹雨打。

我的家在乡下,那幢低矮陈旧的老屋,是爷爷留给父亲的遗产,也是父亲留给我们弟妹的希望。虽然是破烂不堪,但容下了一家,生活得非常融洽。
奶奶是最忙的,一米六几的个头,身板骨很硬健,从没有三病四痛,裏着小脚,走路稳重便捷。田里的活她象男人一样,耕耘农田,插秧收割,打谷晒场,尽管小脚不方便,但旧社会留下的这双脚已经习惯了农村生活。爷爷长期在外做小木匠,家里帮不上忙,伯伯和父亲就是奶奶的最好帮手。
我家的那幢老屋是爷爷一手建起来的,木匠活完全是自已动手干的。一幢四树三间(乡下建屋的结构)的土瓦房是他解放后才有的家。饱经风霜,吃尽苦难的爷爷只享到了几年社会主义带来的幸福生活,却因病别世走进天堂,唯一遗产就是那幢亲手盖好的老屋。
老屋是建在全村(一个小得只有五六户人家的村)的最前面,门口有一眼池塘,当年爷爷建屋时专门请了本村风水先生看过风水的,说“背靠山面朝水,坐向正南享清福。“但实际上在爷爷奶奶这代人,活了一辈子也只有解放后才享到了福。农民第一次分得了田地,成了土地的主人;第一次不要给地主交租粮,除了上交国家公粮外,留足了自家吃的和种子,彻底改变了“镰刀上了壁,锅里冇得恰”的苦难日子。从初级社到高级社,再到人民公社,农民享受到了共产党给带来的幸福生活。当年无论是水利工地,还是“双抢”田垅,到处红旗招展,锣鼓喧天,走集体化道路,干什么都有使也使不完的劲。修水库,一座接一座;平整农田,小块变大块,中间一条机耕道,农民新村盖山旁;上工听钟声,晚上评工分。干部和农民同工同酬,吃派家饭,交伙食费,农民拿出家中最好的菜,最好的酒同饮同乐,感情似鱼水,谈笑风生,其乐融融,无忧无虑,老屋里充满了笑声。
父母亲告诉我,一九五四年六、七月间,天天大雨下个不停,鄱阳湖发洪水,而且还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大洪水,我们那间老屋一个晚上就进洪水了,屋里的东西飘浮在水面上,全家人忙着把吃的用的,穿的盖的,能搬得动的,都往后山上搬,山上一天就有了用木头和禾杆搭建的几十个草蓬,既放东西又住人。县里和公社来帮助抗洪的干部日日夜夜窜东家走西家,问寒问暖,了解灾情,但没有一人,没有一户向干部数困难,要救挤的,都在默默盘算着,洪灾过后怎么把受灾损失补回来。
老屋经受了洪水的考验,自然还好好地树立在那里。
为了今后不再受洪涝灾害的侵犯,县政府决定在老屋面前的北庙湖(鄱阳湖一支内湖)与鄱阳湖最窄处建一座大埧,档住鄱阳湖外来的大水。动员全县的劳动力,用了两年的时间,终于建成了既能防洪,又能排涝的人工大埧。从那以后,北庙湖成了一匹被训服的野马,每年春夏之交的雨季,人们再也不怕发洪水。内涝也不怕,粮食受灾也年年减少到最低限度,人们为了称赞党和政府的好领导,好政策,将北庙湖改称为新妙湖,新社会妙手回春,人们安家乐业。
我在老屋里出生,更在老屋里成长,老屋是我人生第一驿站。
老屋前面是新妙湖,地势开阔,湖水碧波荡漾,生长的鱼类很多,最有名的可算是桂鱼和银鱼,春天里打鱼的船只在湖中竞争穿梭,渔民们撒网捕鱼欢歌笑语盼望着丰收。到了冬天又是一番景象,成群的侯鸟从北方迁来越冬,大雁、白鹭、天鹅等候鸟在湖水中寻食,白芒芒一片,好象湖面上铺盖了一床雪白的棉絮。而屋后的山岭上树林茂密,四季翠绿,也是候鸟歇息的天堂。老屋最怕的是冬天,当秋风扫落树叶的时候开始,老屋四周就如风口一样,被刮着向大风包围,小的时候有三、四级,大的时候有六、七级,寒风凛冽,窗外风声呼啸个不停,好家老屋就要被大风刮走似的。
我记得我小时候是跟奶奶睡在后房,一张老式床,床前两边还是木匠爷爷雕刻的花鸟,虽然很陈旧,但很结实没有破损。到了晚上,奶奶把我抱在怀里睡,一股暖流温暖着我,呵护着我,让我感受到人生的最大幸福。奶奶非常讲卫生,每天起床被子都要折叠得整整齐齐,床上不乱放东西。父母和弟妹睡前房,床也是一样的,但房间装了地板,没有灰尘。两房之间是装的杉木隔板。老屋厅堂是我家和伯伯家共用,中堂摆放香案和一张八仙桌。我家人多,就在厅堂吃饭,伯父一家在他家厨房里吃。在那个年代,没有计划生育政策,每家人口大幅度增加,我伯父家有了我堂姐、堂哥俩人。我家也有了俩个弟弟和三个妹妹,老屋里已经住的人多了,虽然我家与伯父家分了家,老屋各分一半,奶奶跟我们过,但非常和谐,伯父伯母可敬可亲,有好吃的都会拿给我们大家吃。但两个房间两张床,我们确实难住下这么多人。

七十年代,父母亲无态将自己名下的那半边屋拆掉,在池塘对面建了一幢新屋。说是新屋,没住几年又变成了老屋,因没有经济来源建筑材料太差,经不住风吹雨打,土砖墙和杂木腐朽很快。但一家人还是坚持了二十多年,弟妹都长大成人,结婚成家。两栋老屋风雨飘摇几十年,至一九九八年又一次特大洪水,老屋被淹,确实无法生活。党和政府为灾区人民着想,政府拔款,在地势较高的地方统一规划,统一建筑规格,建设了一排排一栋栋农民新居,原来老屋最后我侄女也把它拆掉建了新屋。老屋成了洪涝灾害的见证。
虽然我离开老屋有五十多年了,但我每逢过年过节都会带上妻子儿女抽空回去看看,看看奶奶和父母亲身体如何,看看老屋是否要进行修缮。每次我的到来都给老屋带来欢喜和快乐。
1977年,老奶奶带着幸福和满足,无病无痛离开人世,享年84岁。最大的遗憾是我未能陪伴在老人身边为老人送终。
2016年春节,是我们全家大团圆的一次,远在海南的小妹一家,福建厦门的大侄女一家都来了,大家围在老母亲身边为过年准备着年饭。小弟杀了过年猪,购买了不少好菜,我爱人是年饭的掌厨里手,饭香菜美做了一大桌,大侄子带来的好酒,侄女郎带来的海鲜都摆上了桌。母亲插不上手,只有在灶堂添柴烧火,心甜如蜜,再加上灶堂火光照在脸上红光满面,笑得合不拢嘴。下午我带着侄子侄女把爷爷奶奶、父亲、伯父伯母、堂哥的坟地修缮了一下,让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安息。年饭前,按照乡俗村规各家各户带上祭品到祠堂祭祖,鞭炮烟花放了很久,肯求列祖列宗保佑全村人财两旺,生活红火,幸福满堂。年饭后,祠堂里烧了大火供大家取暖,全村年轻老小都来烤火守岁。年饭是最丰盛的,全家人吃着菜,敬着酒,欢聚一堂,祝老母亲健康长寿!祝年轻人事业发达!祝小辈们好好读书,健康成长,大人们还给小辈们发了压岁钱。

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我们村按照政府要求也进行了大规模改造。改房、改水、改路、改厕,每家每户都按照要求做好自家房屋改造,房屋顶上盖上了琉璃瓦,墙壁上贴上了五颜六色的瓷砖,喝的塘水改为井水,现又改为自来水,厕所用的是抽水马桶,猪、鸡等家禽实行圈养。村里面貌改造由政府出钱进行,修了活动广场,水泥路修到每户家门口,太阳能电路灯装在合适位置,垃圾桶每户一个,全村有专人打扫,垃圾有专车收集运走。现在最大的变化是三层的别墅式住宅已增加了好几幢,原有的无人居住的老屋、牛圈、猪棚、厕所一律拆除,新农村面貌焕然一新,彻底改变了过去那种“泥巴路,鸡屎坪,破屋破棚遮眼晴”的脏乱差局面。我家那幢老屋也在这次清理之中,弟弟请来推土机,一天工功就清理平整。
老屋不在了,但老屋是我们遮风档雨的安身地,也是我们摸爬滚打从小到大的安乐窝。老屋见证了社会的进步和发展,老屋记载着几代人生活中的甜酸苦辣和人生旅途。
老屋虽然拆了,但老屋的模样在我们一生中永远是摸不掉的印记。
2021年10月12日写于萍乡市安源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