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宿生逸事
作者 黄正林
就读的学校离家较远,在学校住宿的学生叫寄宿生。在我少年时期做了三年寄宿生,很有感受,是我人生中收获最好的时期。

我在村小学读完三年级后,就转学到离家有十多里地完全小学读四年级,完成六年制小学的全部课程,开始了寄宿生的生活历程。
茅垅完小是我们公社三所完全小学中较大的一所,全校1一6年级有20多个班,有学生700余人。我分在四年级4(2)班,有同学30人,都是来自茅垅周边7个生产大队的学生,我们生产大队同班同学只有4人,都是寄宿生。
茅垅是革命老区,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这里曾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农民运动在都昌县搞得最红火的地方,村子较大,有上千人口,都姓谭。我们学校旁边就有一座革命烈士纪念碑,每年清明时节,学校都要组织学生进行扫墓,我们用松枝、柳条、野菊花自编花圈,悼念革命烈士,缅怀革命先烈的丰功伟绩,继承他们的革命遗志。学校简朴,有一幢老师办公楼是原谭家词堂改造的,前半部分老师住宿办公,后半部分有两层,是寄宿生居住的地方,一楼男同学,二楼女同学,打通铺,头靠头排成两排。没有电灯,只有自带的煤油灯用于照明。学校有两排教室,每排有十二间教室,是一层的砖木结构,教室限定30名学生,桌椅板凳都是较新的。教室前有一个大操场,用于开大会,做广播操,上体育课。有自己的食堂,主要是为学生蒸饭和做老师的饭菜,只有冬天才有热水供应。

寄宿生原来都是父母身边的小宝贝。新中国成立后,家庭条件的改善,做父母的为了儿女们多读书,忍痛割爱,把这些宝贝送到学校去,学文化,求知识,将来有更好的前途。
我们4个同学每个星期天下午结伴上学,赶在晚饭前到达学校,星期六下午放学就往家里赶,回家吃晚饭,怕父母担心。那个年代一周上六天课,一至五是正课,星期六上午上音乐、体育祼,下午搞大扫除,四点钟放学。路上我们欣赏大自然赏赐给我们的风光美景。从家到学校,我们要翻过两座山,一座水库,五个村庄,走的都是小路。山上树木茂密,枫树、檀木、松树最多,还有不少的古樟树。矮树丛长得像小伞一样,有的地方把我们走的小路都盖着了。春天是最美的,漫山遍野都开着映山红,有时摘几朵放在嘴里还有几丝甜味。水库是1958年大跃进时期修建的,虽然不是很大,但我们往返都得由小渡船过往,船工是位60余岁的老大爷,他非常关心我们,只要我们来了就把船停稳后才叫上船,在船上反复交待我们不要乱动,注意安全,船靠岸后又把我们一个一个扶下船,过渡费不算贵一次6分钱,一个鸡蛋的价格。
农村的路绝大多数是田埂路,春天油菜花开遍田野,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我们追逐着跑着一边玩耍一边赶路,有时身上沾满了金黄色油菜花瓢。满田垅的油菜花吸引了蜜蜂一群群飞到油菜花上采着蜜,漂亮的小蝴蝶飞来飞去落在花上。油菜花开满田垅预示着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割完油菜籽又插上的秧苗,绿色的禾苗一眼望去,就像一块很大的绿色地毯铺盖在大地上,微风吹过像碧波荡漾的湖水掀起层层波浪。到了九月,绿色又由金色的稻谷所代替,农民们又开始了一年一度的“双抢”(抢割早稻,抢插晚禾)。一年四季轮转,闲人不闲地,晚稻收割了又忙着“冬种”,小麦、油菜、箩卜使田地又是绿油油的一片。我们也一年两学期要从这画卷一样的美景中穿行,看着田野里的变化和丰收景象,更看到父母亲心中的喜悦,我们也随着四季的变换一年年长大。

我们寄宿生的生活也很有乐趣,早读是必不可少的,每天只要天亮了,外面露出太阳的光芒,我们就抱着课本到操场上,树底下寻找合适的地方,读起了昨天老师讲解的那篇语文,读一遍,又背诵一遍,直到完全背熟为止。我记得有一天一位同学在课堂上背诵课文时结结巴巴,很不熟练被老师批评了一顿。给我很大的启发,是呀,不把早读搞好,到了课堂上背不出来,多丢人。晚自习老师就不强调,因学校没有电灯,照明不方便,但我们同学就躺在被窝里说笑话,讲故事,也有的同学打着手电筒还在背课文,到了九点钟,老师吹了哨子就睡觉了,大家闭上眼晴思考着明天又要上新课。
寄宿生最大的困难就是生活自理。我们那时候都只有十岁左右的毛孩子,吃飯、穿衣虽然没什么问题,但洗衣服就不习惯,再不想换洗,每星期有一次总是要的,特别是打了蓝球或者上了体育课是要洗澡洗衣服的。事情往往都是逼出来的,父母亲不在身边,我们这么多寄宿生,老师也管不了那么多,只有靠自己,肥皂是家里带来的,没有自来水,就用脸盘装着,拿到井边或池塘边去洗,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炼,我们也就熟中生巧了。
我们在学校里每周吃的菜米都是自带。母亲星期天中午就要把菜炒好,装在有三层的菜合里,竹子做的,保鲜不变味。吃的菜以干菜为主,保证吃一周都不会坏,不是干鱼,就是自家腌制的咸鸡蛋或者干腌菜。我们同学之间也互相交换菜吃。饭是自带米在学校食堂统一蒸好的,学校蒸饭不要钱,但要学生自已砍柴给学校,为学校提供柴火。我记得,有时周六上午,老师组织我们带上砍刀去大山里砍柴,每人至少要有五十余斤,全部都是枝条。老师对寄宿生还是很关照的,吃饭睡觉,生活起居都每天过问,谁有头痛脑热会马上有校医诊断递上药丸,用温开水送下,几小时就好了。

我们好多同学住校不习惯,离开了父母,思想的念头都会有,到了晚上就想家,不知不觉就哭起来了,有的做梦都会哭醒。有天晚上,已经很晚了,也不知道是几点钟,有个同学突然大哭起来,把我们都吵醒了,大家有拿手电筒的,有点煤油灯的,一看都笑了,那个哭的同学坐在被窝里,满脸泪水,他一看到大家都望着他,他也笑了,原来是做梦被老虎追着跑不赢,边跑边哭。大家听他这么一说,都笑了。
寄宿生的学习成绩比走读生来说是要好一些,因为寄宿生住在学校,有较足够的时间复习功课,不要为家里做农活。而走读生放学回家要割猪草,或放牛,或砍柴,早上还要急急忙忙往学校赶,害怕迟到,迟到是要罚站的。可以说,寄宿生优越条件较多,但我们也很讲同学友爱,互帮互学。我们成立了学习小组,4人一组,2个寄宿生加2个走读生,放学前一起把老师布置的作业做完,不留尾巴,经得起老师的检查。
我父亲告诉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要在学校尊重老师,老师教你们文化很辛苦,就是怕你们听不懂,记不牢,所以老师要反复几遍给你们讲课文。讲课文就是讲道理,教书育人,老师为你们呕心沥血,你们千万不要让老师生气。班上几位老师对我们都非常好,人很和气,讲课时非常态心,晚上改作业到深夜,批改作业中有表扬,有纠错,但批评很少,总是鼓励我们好好学习。班主任吴振鹏老师是九江市人,他夫妻俩都在我们学校,为人随和,每天都是笑嘻嘻的,从来没听他为到这偏避的地方来教书发过牢骚,说过怪话。他夫妻俩把我们当作自已小孩一样,有谁不懂,他就叫到家里给你吃小灶。事过境迁,我们还记得这些老师那可敬可爱的模样。
学校确实是培养人的地方,读的是书,学的是知识,但更多的是我们开始学会做人。我们从这时候起就知道读书为什么?因为课文里有英雄人物,有科学家,有历史和故事。是他们告诉我们要好好学习,做共产主义接班人。我们这帮寄宿生为学校做好事从来都是争先恐后抢着做,还没上课,教室里打扫得干干净净,黑板擦好了,凳子摆齐了,连粉笔灰都抹掉了。那个时侯老师得病的多,原因就是无形中吃了很多粉笔灰,我们都记得大人告诉我们的这个道理。有时凳子坏了,我们找来钉子,把它修好,教室外面的卫生除了星期六大扫除外,我们每天都坚持打扫,学校每周卫生评比,流动红旗总在4(2)班。

那一年,我们部队驻九江市,对门就是九江一中,偶然一天我碰到了吴振鹏老师,我认出了他,虽然相隔十年,他已经显得苍老了许多。他告诉我,“文*革”结束后,他和高国英老师(他爱人)都调回九江市工作,两个小孩都已上大学,家庭也安稳,身体健康无忧愁,他邀请我去他家玩,他就住在学校不远,我答应了他,一定去拜访俩位尊敬的老师。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星期天,我来到了吴老师家,他们热情地接待我,泡的是庐山云雾茶,还端上了果子。我说,俩位老师我在校读书的两年多时间里,是你们给予我那么多的关怀和教育,我始终不忘,你们是我的启蒙老师和引路人。他们看到我在部队里成长很高兴,还是鼓励我在部队好好干。老师留我吃饭,我谢绝了,我说部队纪律很严,按时归队我应该做到,俩位老师高兴地点头“我们理解。”他俩把我送到大门口,我要他俩回去,他俩没走,我已经走了很远,回头望去,两位老师还站在门口向我招手。
现在回想那段寄宿生生活就像是一场初梦,同学可亲,老师可敬,学校更是留恋的地方。
2021年10月1日晚写于萍乡市安源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