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富春

作为晋北特产的“胡麻油”的传统设备，过去普遍存在于每个乡村，但随着榨油工艺的改进，如今，在时代发展的今天，数十米长的油梁，由于体积大占地大，很少保存至今。(高度蕴含了先辈劳动的人民的聪明智慧,也是古代农耕经济发展史的见证)(记录一些陈年往事，若能以粗陋的文字对如此这般正在消逝的本土记忆起到一个固化的作用。

晋北地处山区，昼夜温差大，很适宜胡麻生长，是当地的土产物，过去油坊是集结性的作坊，秋后开渣，来年春季后就停，由于时代进步，高效省力的榨油设备，替换了老工艺，旧油坊全部废弃。而油坊内的设备也被破坏用作他用，再往后油梁不知所踪，油坊也消逝，逐渐退出辉煌的舞台。

油坊首先使用的是筛子，妇女们筛去胡麻中的杂质，露下的是平静饱满的油籽，下面沉下的是沙子土粒。再往后就是生籽场。炒锅，炒籽时用的是炒锅板，过去炒锅特别大，放里倒一百多斤胡麻。八海窑中间安一盘蓄力大石磨，垒灶是很重要的工艺，垒不好，蒸锅内的水是烧不开的。推下膏状叫油馅，蒸油馅的蒸笼，笼齿是用很结实的竹条做成的，蒸锅很大，还有保温的火灶，往里是最里边靠墙是-排存油的大翁，是存放从“地”地下提出来的稠油，在火墙的高温影响下，慢慢澄清，常用的打袖工具是铜制的油罐，油坊主要的是油梁，大梁下有一厚木板，叫压板，压板下方地面上是周边刻有一寸深小槽的大石盘，石盘一旁下面埋有-个大油瓮，叫“地瓮”

记得孩童时期，当我们走进村里的油坊就能听到低沉而有力的这种喊声“晦晦嗨!”油坊的师傅光着膀子，边喊边用那骨肉发达青筋奔突的双臂，拢着碗大的锤头，有节奏地落在走厅后面的大木头上。那边，两头牛拉着大油磨在转，吱吱扭扭地响着，捂着眼睛的牛们，边走边喘着粗气，三尺多长的牛鞭伴着三师傅的喝骂声中，不时地传来三师傅的爬山调。人了冬。是榨油的好秀节。炒葫麻籽是榨油的第一道工序，首先把籽倒人一个很大的炒锅内，然后往上加火，炒的时候火不能过大，火大了籽发焦，炸出的油会发黑，出油率低，火欠了油吃起来没有香味，在炸吃食时，会有很多沫子，这是头道工序内关键技术。炒籽的师傅守着炒锅，一边加菜子， 一边神聊，一年的坎坷，挫折便随着那炒籽第二道工序是推油馅，赶上牛或驴套在大油磨上让牲畜使劲拉，把炒出的胡麻，全部推完以后，然后紧接着是第三道工序,蒸油馆，用很大的蒸锅把油馅放到上面，得严严实实，经过火蒸，待蒸出油馅后，全部用垛子包好放入油榨内，开始了最后的一道工序，打油。得一切准备就绪，打油的大师傅一声令下，打油开始，此时无论天寒地冻，温多低，师傅们总是毫不犹豫地脱掉衣服，光着膀子，奋勇争先，举起手中的大锤，那大锤足有三十斤重，他们站成马步，目视前方，全神贯注地使劲打油，油是用上等木料制成的，锤师傅;身高肥大，膀宽腰粗只见举起大锤，握紧前端，双目圆睁，待锤的前端对准了被打的方形木模，右腿往后退一步， 好几尺长的锤随着他的手臂往后猛力- - 甩而高高翘起，随即又随惯性收步。再近一步。后边跟随的汉子此时,嗨的一声吼，砰的一声，撼天动地，山谷回应。这一声大吼，吼出了山村汉子的气概。袖坊旁边住我们孩子们，被这里飘散出去的油香味吸引了过来，扒在磨房门看。乘人不注意，从油磨上用指头挖一块“油馅”来吃。

油坊一般是在农历九月新籽下来开榨，来年二月停榷，正好利用农闲时间，一般是请一个大师傅，两个小工，每两天一个流程，而每道工序的严谨与否和出油率大有关系。人们将胡麻油晒好，如筛不尽泥土沙子，除耗时外，重要的是泥土杂质还要倒吸油脂俗称“吃油”。晚上炒籽,要炒得不生不焦恰到火侯，油才出得又香又多。炒籽用火还分“文火和武火”，个人手法不同，听老者讲，好的炒籽手每钢每次需搅动80下左右正好，出锅时定为三条帚扫出。若手慢的话，后面的就糊了，师傅在工作不注意时，偷偷查看，抓起熟籽，查看里边有焦的或没炒熟的，然后把落黄牛蒙上眼部，开始拉磨子，油磨锻的好赖出油率大有关系。上把磨好的油加，上大约百分之八的水搅拌再上笼蒸，油路加水主要是“以水换油”。原来人们]经过长期实践证明，不加水的油榨完后，油渣内不含油只含少量水分，人们只知其现象，不知其道理，就连油坊的大师傅也不解其奥妙。

上笼油馅蒸好后，把笼圈铁箍平放在场，再把备好的青草辫子铺在里面，然后加满油路，踩软用油辨成大饼套上铁箍，吊起油梁大头儿，装进饼，拽住从窑顶上顺下来的一-根绳子，赤脚来回踩实垛，还有的入说笑话说葫油好吃是因为有油坊师傅的脚汗味，其实师傅是洗尽脚才工作的。踩实好的垛要用租麻绳，从垛下边押好绳头，再经垛上紧紧缭绕，同步把笼圈从上退出，维到上边把绳头押好。照此进行,最后把好的垛依次抬到早已升起的大梁下，吊起油梁大头，装进饼，放到石盘下面。这时大师傅将木栓钉人大头上方的立槽里,钉进木契，大师傅用大铁锤用力打下。把磨好的“油馅” 放在有火炕的地方，加上一些清水焖上，称之为“上亮”。这是个最关键的工序，温度水分都会影响到出油的多少，这个工序由油大师傅操作，这是榨油的核心技术，是密不可传的。“上亮”后的油路要放人笼内蒸，蒸后用白麻把他严严实实地包起来，放在--个个铁制的圈箍内，称“包垛”“包垛” 也是重要的工序，麻要分部均匀，包不好便可能在挤压的时侯油馅露了出来，这个工序是二师傅干的，有时候大师傅来帮忙，早些时候的做是把这些包有“麻 包"的铁箍一一个个得撂倒一 起的高度，然后把一根又粗又重的称为“大梁”的木头，压在这些油包上，里边的油就会被挤出来，压到一.起时间把油包解开，喷上一些水，在此挤压，用水把残留在包内的油全部置换出来。这时,大梁开始下沉，只听到油梁“叭叭”的声音，然后起榨，这时葫油像细泉水一样从油绳缝里涌出来，地瓮出的流油声，金黄纯香还冒着热气的葫油瞬间流进了大头儿下的地缸里，地里传出的流油声，同时散发出满屋的油香味。飘香四溢的油香这样在挤压之中汨汩流出来了，全村的人们高兴的合不拢嘴。在过年的时候，准能吃上好香的葫油了，也给春节增添了--道美味的大餐。榨油用的锤分三种，最先使用的是小锤，随着模子的增多，油饼的紧缩，用了锤越来越重，这些活大多是二师傅干。包过油的麻，就是一代人几乎家家都用的“油麻团”它用来锅台，窗台，有些人用来地上的砖，用它过的东西特别光亮。到晚上，油坊人来地瓮中起油，放进大小不同的油篓子。油篓子是用柳条编成的很密实，然后用石灰和猪血，把所有的缝隙泥好，再用桐油裱上几层纸，这样油篓既轻又不破碎。

葫油在过去是很稀缺的东西，当时场听到的一-句话就是“吃一滴油花，急怜三天”说明做菜时时很少放油的，吃不用油炝的干辣椒是很普遍的事情。中秋节打月饼时放油最多的月饼叫“四油糖”月饼，在今天人们的眼里，放这么多油的月饼是令人望而生畏的食品，而在过去则是最美味的东西。

头次榨完油的油渣还器打碎，用一圆石头按上一木柄，将油渣在铺有石板的场地上来回碾压成，重新加水上笼，打上梁压榨出油，照此重复几次才能将籽里的油压尽，一 般的出油率在百分之二十八到三十一二左右。出油后的饼状油渣叫麻糁，是喂牛羊的上好饲料。六十年代“三年”困难时期，庄户人也拿的美食充饥。冷缸房，垫油坊，每天油房内热气腾腾，赤条条一丝不挂的汉子们光脚踩在滚热的油馅上，边喊号子捶打边撩起青草油辫子，将好馅饼装进了油梁的大头下，汗水滴滴，顺着精壮的后背成股流下。大二师傅们抽水烟休息，打杂工的日瞎谈笑，粗话野文随着油香飘荡在油坊上空，我小时候上学回来，家里特别穷，母亲经常悄悄地领我们兄妹几个去油坊里要点袖炒莜面块垒給我们吃，那种皮焦里油的美味怕是世上最好吃的美食了。

老家油坊在窑的后墙上，供有油神爷神位，每年农历十月初一要祭祀油神爷，届时，不管是村里男女老少都要免费一顿午饭，主食是炸油糕、还有油炸山药，加盐加糖都很好吃，别有地方风味。

庄户人用的油篓、是一种存放，运输葫油的容器，先用柳条编成长方形的骨架。上面留有圆口，然后用纸巾(把废纸加水捣碎)用猪血和起，再用手拍到柳条骨架里面成型，厚度约1.5厘米，干后质轻又稍有点弹性。很适合人们使用，如用驴驮，油篓扫较大些。村里的油梁得以完整的保存到现在，但现状却是很危昂急，这最后的油梁不知何时才能被控体现出他昔日辉煌的社会地位和历史价值了。

黑黑的油梁大头魁伟，小头」壮实，像乌蛇一样斜卧在破烂陈旧的窑里，寂寞而无言。虽历经风雨，却仍一如它的历史一样沉,稳厚重。上面胡乱地堆放着油列辩，虽然泥土混合，但那粗壮厚实的身躯现在看来仍叫震撼!想象不出当年祖先们是怎样把这么沉重的东西运回来，并运用自如的?贡人们形容粗壮的人或东西都说像油梁，老容内前些年还存放者停业时献的用具。炒锅、蒸锅、木掀，铁锤、水缸，油缸铺着苇席的土炕,吊在屋顶的箩头，从屋中移到墙外的石磨都默无语，尘土封面。昔日天况,坚固的窑院在历经长时的风雨中已坍塌露天，油梁在风刀霜剑下早已距被人遗忘，不复旧颜。

我区是产油之乡，历史上这里底板好薄，这些地适合种黄黑芥，和胡麻，都是油料作物，所以，家乡有开油坊的传统，现在我们西水界乡西夹道村就有十朵座油坊，成了榨油的专业村，各个作坊使用的器具都是机器，效率高，产量大，质量好，传统的榨油工艺已不能适应社会生产的发展而被淘汰了。

当年油坊院里的人声嘈杂和香飘十里都演化成了水泥街巷和时现代新村。又有谁还会记得油梁，当先祖们伐术作梁开榨时，当屋里人畜鼎沸猜拳行令时，当他们有没有想过油梁曾经创造出一个怎样的生活传奇?几百年的起伏跌落和老去了的岁月，掩埋了传说。现在提倡抢救传统文化遗产，我想家乡这唯一的老油坊不知道还能存在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