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明的碎片》
荆公新學和理學的歷史碰撞(3)
文/牧夫
编审制作演播/慧觉
我們的視角應該再展闊些,透穿千年時空,到春秋戰國那個時期走走,也許我們會得到些什麼。那個時代,諸子百家們忙着販卖兜售自己的思想,忙於創立自己的學説,忙於詮釋推銷用自己的主張規範社會、解釋宇宙人生。無序、多元、自由的思想和文化,使得社會热鬧非凡。

對於潮涌般而來的思想、學説,社會還來不及咀嚼、吸收、消化,進行深加工。他們的思想學说象原材料一樣被擱置在中國思想文化豐厚的倉庫裹,使後世的中國取之不竭。

春秋以后的千年來,社會經過對諸子百家的學説進行了咀嚼反謅、消化吸收、清點打理。至宋,思想界、哲學界、學術界再一次地熱鬧起來,出現了一大批學才巨子,如周敦頤,如將儒、道、釋精理融合集大成,創立理學的程氏兄弟、陸氏兄弟、朱熹等等。這些思想界、哲學界的二道贩子們把老莊的道學,孔孟的儒學,三國六朝東來的佛學,抬到了很高的地位,把孔子看作神聖不可侵犯的偶像。大文學家韓愈寫詩説:“曾經聖人手,議論安敢到。”

一〇六七年,十九歲的宋神宗從短命的宋英宗手中接過了宋王朝的傳力棒,定國號“熙寧”。在大宋王朝的十八位皇帝中,宋神宗應該算一個很有作爲的皇帝。興利除弊、懲腐清濁,富國强兵,收復被北邃和西夏搶奪去的國土,一洗先皇的耻辱,是他终生的目的和抱負。同時他也清楚地意識到:一百餘年來的大宋王朝,與北遼、西夏不間断的戰争,國力大衰,日漸顯出貧弱的負面,宋王朝統治者對農民的經濟剥削和政治壓迫,加劇了封建大地主階級與農民階級之間的矛盾,随着矛盾的劇烈衝突,暴發爲了激烈的階級對抗。日益腐朽的統治阶級因循守舊,妥協苟安,官僚機構庞大,官員貪污腐化,賄賂公行,地主豪紳竞相兼併土地,民不聊生。大量的貪官污吏與庞大僵化的官僚機構,更加導致國家經濟的危機。由此带來軍事力量的削弱,兵不能戰,對北遼、西夏的軍事進攻,節節敗退,賠銀求和。階級矛盾、民族矛盾、腐朽的上層建築不適應經濟基礎發展的矛盾,這三大矛盾的困扰,使宋王朝象一座銹蚀斑斑的鐘擺、不堪一擊。其間,爲挽救這種日趋衰落的政治局面和統治階級的危機,雖有範仲淹的“慶曆新政”和包丞的勵精图治,也未能解决大宋王朝積貧積弱這個嚴重的問題。

這就是王安石“熙寧變法”前僵化凝滞的社會主導思想和社會大背景。“荆公新學”和“理學”不可避免的社會大碰撞到來了。

一〇六九年,熙寧二年,宋神宗决定召見江寧知州王安石,共商變革大事。王安石打點好没有多少傢什子的行装,進京上任,時年四十八歲。在這個年齡段上由地方官昇任京官,又是任副總理級的官,王安石該是青雲直上、躊躇滿志。但王安石却有些暮年的况味。他想起十年前,就國家變法上萬言書於仁宗,提出“變風俗,立法度。立國之本在於理財,利權在握,然後纔可以推行政令。以天下之力,生天下之財。”富國强兵的方略。仁宗只是笑笑,把奏摺放在一邊,對身邊的人輕巧地说了一句,他的文章寫的還不错,就把這個問题撂下了,十年會消触掉多少人有形無形的生命!他也不會忘記去年在崇元殿裹和司馬光的争論,還有那些閑言碎語,那些詆毁辱駡。最使他苦惱的是歐陽修、蘇東坡這些文師高友對他的疏遠,背後對他的説三道四。

常恨聞名不相識,相逢樽酒去留連。
一一欧陽修
他日若能窥孟子,終身安敢望韓公。
一一王安石

這是十二年前恩師歐陽修和他的唱和,是一種多麽醇真的情感。昨日已逝,而今天……。誰讓他過於直率認真,不會處理人際關係呢。中國的事情就是這樣,處理人際關係是做好一切事情的前提,是一項浩繁庞大,累死人的工程。

離開江寧,離開風韵流月萎柔淫糜的秦淮河,王安石把目光又投向了北邊的那個鄰邦。

昨天,鄰邦那個耶律洪基皇帝,還在盤馬彎弓射獵猛虎,還有不久前傳到中原來的耶律洪基的二十五歲皇后 一一蕭觀音的詩:
威風萬裹壓南邦,
東去能翻鴨緑江。
灵怪大千俱破膽,
那叫猛虎不投降。

王安石是什麽样的心情,我不願去揣想。在大宋文才高士的玩家的眼裹,這還能叫詩。有一次遼國使臣到京,自夸是個詩人,神宗便命蘇东坡接待,誰知道這位遼臣竟問蘇東坡會作詩嗎。蘇東坡冷冷地説,作詩容易,觀詩才難。遼臣越發地狂傲,那有觀詩比作詩難的。蘇東坡寫了十二個有長有短,有正有倒的字:
亭景畫老拖筇,
首雲暮江蘸峰。

讓那位遼使作一首七言絶句,就把那位遼使難趴下了。七言絶句是:
長亭短景無人畫,
老大横拖瘦竹筇。
回首断雲斜日暮,
曲江倒侧蘸山峰。

大宋王朝也就會玩些類似的文字遊戲,要不怎麽能顯出河洛文化深藏的底蕴呢。而萧觀音皇后的那首不叫詩的詩却裹挾着陰冷的强梁豪氣,如青锋出鞘,漫出一抹寒光,裁剪出咄咄逼人語意。

與秦淮河承载的鏤金墜玉、笙歌柔麋的官船、歌妓船,玄艷赢弱的大宋相比,北方的那位鄰邦,展示了强大的人格力量和强烈的征服欲望。這種人格力量的魅力是很迷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