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故事〉/李黎茗

       ---致山水武宁

故事拉开纠缠的夜

所有情节

在天窗的罅隙中翻滚而來

我打山水生。小城故事随篙涨

青山如黛似壮年

近水含烟似花嫁

笑盛过您赤裸的脚目

泪淹过您空旷的杯盘

阡陌行外

八零之后呛爆荒涼

山於城中，城就置入了水里

水亦绿中，绿就覆了笑顏

谁打武宁去。我愿是

煮妇。为你生起那囪

如诗的垂涎

〈炊烟与记忆──阅读李黎茗的《小城故事》〉/简政珍

   这是一首回忆遥想的诗，帶有淡淡的哀愁。回忆基本上感受的不是「未曾」，而是「已不再」，在时间中淡化，在空间上疏离。诗中人很清楚，回忆不能让过去復活，只能透过意象抓取时空残留的跡痕。

   第一节是追忆的啟动，故事从「纠缠的夜」拉开，夜晚的纠缠意谓：有很多往事在翻腾，诗中人在失眠中翻转。纠缠一定会打了很多结，故事一定要透过回忆才能解。诗中人看着屋顶的天窗，透过天窗的缝隙看到过往的吉光片羽。当过去的时光从缝隙渗入思绪，往事洶湧而至。這一节记忆的啟动很有气氛，也很动人。

   第二节往事拉开布幕，读者看到诗中人童年的小城与流水。「故事随篙涨」，充沛的水流似乎隐藏丰富的故事情节。「近水含烟似花嫁」的意象，类似文言文的句法凝聚了三个意象：近水、含烟、花嫁。意象只是「显示」（show），不「言明」（tell）意旨。這个诗行隐含多种可能性。「含煙」可能是指水气如烟，也可能是鞭炮点燃后的烟，因为有女子身上別着花要出嫁。不写鞭炮点燃时听到的声音，而是看到的烟雾，展现了一幅宁静的图像。记忆犹如默片，静静地走过，正如时间静静地流失。

   小城的岁月，有笑声也有眼泪。「泪淹过您空旷的杯盘」，这一行的意象非常精彩。流泪因為杯盘是空的，沒有菜肴。因为「空旷」，情感帶有一点看淡当下的悠远，替代了「空」所暗示「穷与无」，也淡化了情绪隐含的忧伤。

   结尾的第五行与第六行「谁打武宁去。我愿是煮妇/为你生起那囪如诗的垂涎」是整首诗戏剧性的高潮。若是有人想去武宁一遊，诗中人说「但愿」自己就在武宁，能为这些來访者，点燃炊烟，盛情招待。但所谓「但愿」暗示几乎不可能如愿。烟囪的炊烟好像流口水，真正流口水的是远在台湾的遊子──因为辗转反侧的思乡。

   综观整首诗，诗人把情绪沉澱成思绪，观照的距离非近非远，有感情但不滥情，很值得回味。

著有诗集《季节过后》，《历史的骚味》，《浮生纪事》，《失乐园》，《放逐与口水的年代》，《脸书》等十二种；论述专书《放逐诗学》，《诗心与诗学》，《电影阅读美学》，《台湾现代诗美学》，《读者反应阅读法》，《解构阅读法》，《楞严经难句译释》等二十二种。二００七年三月北京师范大学珠海分校曾为其举办「两岸中生代诗学高层论壇暨简政珍作品研讨会」。

     2008年文津版的《台湾当代新诗史》称之為「中坚代翹楚」。2019年联经版的《台湾现代诗史》将其列为百年七名焦点诗人中的一员。洛夫說：中生代诗人中，「简政珍的诗歌精神尤为突出」，「反讽暗喻和意象之精准有力，无人能及」。

作者简介:李黎茗， 江西武宁人，移居台北。

             【漁民文化藝術傳媒職員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