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陂诗联李集分会】170期宋志清:改诗小记
改诗难于作诗,何也?作诗,兴会所至,容易成篇;改诗,则兴已过,大局已定,有一二字于心不安,千力万气,求易不得,竟有隔一两月,于无意中得之者。
以上是《随园诗话》里的名言,而我一首七言绝句的改诗过程,也可以作为《随园诗话》这段话的印证。
问我怎么回事?且待我细细道来……
俗话说:“腊肉下面,有言在先”,下面的自言自语,到底在艺术上有多大价值,我自然没有多大的自信,但是从这个改的过程中,我所领悟到一些道理,希望对大家有些帮助。嗯,当然,如果有误人的地方,也请拍砖的时候轻轻拍我。
某晚,审稿结束,夜深人静,月色透过窗户照在读书台上,正好茶还是热的,冒着热气,心里得出一首中华通韵的七言绝句:“月色透窗茶尚温,悠然闲适夜沉沉。谁如问我失眠否?应笑失眠是那人!”快速写在日记里,不到三分钟就可以搞定。但写成之后总觉有些不满意的地方。于是,就开始了我的三次修改和琢磨历程。
话说两天后的晚上,还是一样夜深人静,月色透过窗户照在读书台上,正好又是茶还在冒热气,突然知道一些问题在哪儿了,原来是因为,沉沉和深深有一些微妙的不同。
正如鲍照 《代夜坐吟》里说的:“冬夜沉沉夜坐吟,含声未发已知心。”这里“沉沉”是一种夜色深沉之意,又加上沉沉还有一个解释是心事沉重,也就无形中其实给人一种不轻松感觉,而“深深”虽然也有深沉貌的意思,但还有一个意思是沉静的意思,一个重一个安静,意思还是有些区别的。加上一个阴平一个阳平,阴平调相对而言比较高亢,阳平调比较轻扬!我心里想呀,有专家说,声调是汉语三大构诗元素之一,我也应该充分地、更多地利用和发挥声调的达意表情作用。
但改完后,觉得有一个字可以进一步推敲一番了,那就是“谁如问我失眠否?应笑失眠是那人!”里的“应”字忽然纠结起来“应”字好些,还是“且”字好些?但当时没时间进一步思量,就和周公去进行友好会谈去了。
过了近一个月,又是夜深人静,月色透过窗户照在读书台上,只是多了一些院后池塘的阵阵蛙声,为了解决自己那个“应”字好些,还是“且”字好一些的纠结,我翻开古文字典,应字意思是在诗中意思是“应当,应该”,且是“姑且”的意思,意思不同,但想想当时,其实情绪比较文人书生气的清介和固执,所以考虑再三,用个“且”字更“正确”一些。
又过两天后,我准备把这首诗找平时写书法的小红写成斗方,方便以后也送给一些朋友。谁知道小红把“月色透窗”写成“月色当窗”,“透”为穿过,透过,“当”为面对着,意思明显不一样,但再细细想想我喜欢的一句古诗:“影横窗纸月为友,香著砚屏春共来。”既然是月是朋友,就应该是面对面的平等亲近,一个“当”字用得好一些,虽为小红无意之举,但却改更合乎我的心意。
如此这首诗,就成了现在的模样:“月色当窗茶尚温,悠然闲适夜深深。谁如问我失眠否?且笑失眠是那人!”从本心来说,这首诗不算是多么好,但是在另外一面的一定程度上来说,却表达了我当时真正的一股子情绪。
所以,我认为要用诗的形式情感表达上,写诗一定要避免急躁情绪,要经得起自己事后冷静再品味时的琢磨。我在这里不是反对古人“愤怒出诗人”的说法,而是主张用辩证关系来处理诗与情绪的关系,就像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的第29节里说的“演讲者须了解情绪的种种可能性,以便以适当的方式唤起它,驾驭它。”写诗的情绪表达上也是如此。
另外从文字表达上说明了一个似乎永远不可破道理:“人如果不首先学会一种语言,就不能谈论这种语言,更不用说像使用工具那样,使用这种语言。”
而如果回归到中国传统诗学语言体系,王安石所说的“诗家语”,在我看来更加符合这个道理。含蓄表达则更蕴藉,形象表达则更聚焦,跳跃表达则更活泼,夸张表达更开眼界,凝练表达则更清新。正因为每种语言风格带来的局限性,才能让读者带来不同语言丰富性的独特感受
所以,记得吕进教授曾经有文章强调过:一般语言长于表达外部世界,而诗家语表达的是体验世界。其次,诗在想象世界是极端自由的。诗家语不但要表达感情世界,而且它自身也形成受众的鉴赏内容。因此,它必须精致。这种极端的自由与极端不自由的统一,构成诗家语的一系列的特点。最后,诗以体验为直接内容。
我深表认同吕进教授这套想法,分享在这里,也希望大家喜欢。
【本期工作人员】
主编:刘德芳
组稿:季风
校对:羽林郎 、圻圻
制作:宋志清
发布:朝花夕拾、故乡的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