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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澡堂子逸闻
作者:李春仁
朗诵:蓝天

过去,大沽有一家国营澡堂子,叫大沽浴池,它位于东西沽的结合处。直到东西沽整体拆迁后,这家经营了几十年的澡堂子,算是完成了它的使命。
这个老澡堂子,红砖平房,坐东朝西。进了门先买洗澡牌儿,牌儿上面写着澡牌二字。然后发给你一把钥匙和锁头,钥匙上拴着一个标有数字号码的小铝牌儿,拿着带号码的钥匙,找属于自己放衣服的箱子。一旦赶上人多带锁的箱子不够用时,就把衣服放进柳条编制的筐子里,不用担心会丢东西,那时的人们本分的很。每两个箱子下面,对脸有两张小床铺,床头之间有个简易茶几。洗澡的人洗累了,可以喝着茶水、聊着天,还可以睡上一觉。难怪那些大爷们,每次洗澡都得呆上大半天呢。

去澡堂子洗澡,人们需要自带毛巾和肥皂。不像现在,什么搓澡巾,洗发露、沐浴露啊等等,那年月别说这些东西,就是香皂都很少有人用的。澡堂子只为每个人,准备一副木质鞋趿拉。时间久了,趿拉板也不成对儿了,时常穿的时候是大小不一。我想,咱天津人那句“澡堂子里的鞋趿拉,没大没小”的俏皮话,是不是从这儿来的呢?
来这里洗澡的人最多的时候,当属是年根儿底下了,生活在大沽街的人们,对过年是非常注重仪式感的。除了要筹备年货外,年前洗澡也是必不可少的。素有“过年前洗泥猴儿”之说。为此,每到腊月二十五六以后,大人们就催促小孩子们去洗澡。说是不能把旧年身上的“皴儿”,带到新年里。这老例儿,至今还在延续。所以,这个时候洗澡的人比平日要多的多。池子里经常是你挤着我,我挨着你。不仅池子里人挨着人,就连洗头洗脸时也得排队等候着。记得,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我哥哥带我来这里洗澡的。

印象中,这个澡堂子分两个功能区。一个是休息区域,一个是洗浴区域。而洗浴区域又分里外间。外间不大,放了一溜儿陶瓷洗漱盆,盆子上端有两个冷热水的水龙头,从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不是很冲,比老头撒的尿强不了哪去。里间很大,有两个池子。一个热水池,一个温水池。池子旁边,有免费提供的丝瓜瓤子和搓脚石,专门供人们搓皴儿用的。
那浴池里的水,早上还是清明透亮的,可到了下午,洗澡水就变成浑浊的了,而且带有尿骚的味道。若是有受风着凉,憋了一肚子凉气儿的人,经热水这么一拱,凉气儿便从腹部顺着人体的“排气孔”窜了出来,气体瞬间在水中冒出了一串串的气泡儿。看着这手伸进水里,都不见手掌的混浊的水和一个个屁嘣的气泡,实在是太恶心人了。搁到现在,是没人想去这样的澡堂子洗澡的。要不,那时洗澡的人都要赶在上午去呢,为的就是趁着人少、水清。

相比之下,澡堂子里的那个热水池子还算是干净的。毕竟,有胆量下这个池子的,只有那些上了年纪的大爷们。年轻人皮薄、肉嫩、怕烫秃噜皮,是不敢下热水池子的。池子里人少,自然也就干净一些。而那些愿意烫热水澡的大爷们,在下池子前,先是用脚试探一下水的温度,感觉烫澡的水温还不够热,会大声地叫喊着:“服务员,服务员,这水不热啊!让烧水的再吹大点儿气儿。”这里的服务员都是房前屋后的邻居,和常来洗澡的人很是熟悉。取笑打哈哈也是常有的事。这不,听到喊声,服务员先要斗上一嘴:“这水还不热?退猪毛啊!”说完,生怕被大爷们用池子水泼他,便赶紧哈哈哈地笑着跑到锅炉房报信儿去了。等热气顶上来,水的温度升高了,满屋子里雾气蒙蒙,这时的大爷们才扯着嗓子嚎叫着:“好水,好水啊!”随后,呲溜一下子就溜进了池子里,顿时脸憋的像个紫茄子,呲牙咧嘴的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每看到大爷们,五官挪位的夸张表情,总会让我忍俊不禁。
尤其是,他们全身浸泡在池子里后,两个膀子架在池子边上,让池子里的水漫到脖颈处,不大功夫,浑身上下变成了紫红色。看的出,这时候的大爷们,感觉灵魂都被泡出了体外。鼻涕眼泪任意流淌,满头大汗顺着脖子往下流,那舒服劲儿,就别提了。澡泡舒服了,出了池子,来到池子口,接过服务员递给的一条滚烫的热毛巾擦擦脸,再围上一条干毛巾被,回到床位上,在那硬板床上躺上一会儿,落落汗,把自带的廉价茶叶,让堂子里的服务员沏上一壶茶水,讲究的人,会要上一盘切成角的青水萝卜(这是另付费的),便坐在小床铺上喝着茶,嚼着清水萝卜,困意上来了,床上一躺,眯上一觉。从大爷们那一副舒坦的神态看,兴许,他们会觉得唯有此时,自己才是这段时间里最幸福的人了。

后来,我参加了工作,很少在单位的澡堂子洗澡,每个星期天都要去大沽浴池洗一次澡。倒不是我有多奢侈,洗一次澡,块八角的也算不上有钱人。主要是,我想体验一下,像老舍《茶馆》描述的五行八作,各式各样的人都有的小澡堂子大社会的气氛。在这里没有什么官不官民不民,脱掉了衣服都是赤裸裸的普普通通的人。泡完澡一条大毛巾往身上一裹,床上一躺一坐,一支烟一壶茶聊得不亦乐乎,困了就睡上一觉。
来这里的人,大多都是街坊邻居,彼此之间见面,总会以开玩笑的方式打着招呼。要是碰上两个爱抬杠的,好嘛,那大嗓门儿,就像两头大叫驴。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还不停地在一旁“煽风点火”。都说抬杠长学问,这话有点儿道理。我就是从这些抬杠人的话题中,知道不少大沽的风土人情,大沽的民俗文化。正是从老人们东一嘴西一嘴,有鼻子有眼儿的唠嗑中,听出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大沽陈年旧事。那场合,比听评书还过瘾。也为我后来写一些,有关大沽本土民俗文化的文章,积累了许多不可或缺的素材。
时至今日,老澡堂子没有了,但我对老澡堂子的那些逸文,依然是记忆清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