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旧作回眸5——科学家误解杜甫诗
荣玉奇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特别热衷于文学创作,喜欢给报刊媒体写稿子。除了诗歌、散文、小说,也喜欢写一些“文学评论”和“艺术随笔”之类的文艺杂谈文章,我发现报刊媒体的文艺副刊,也喜欢刊登这一类的文章。
1987年2月15日,我在《中国青年报》的“星期刊•文学与青年”副刊,发表了一篇文学杂谈,题目是“沈括的算数解诗”。大家都知道,沈括是北宋时期的一位很有名的科学家,他一生致力于科学研究,在众多学科领域,都有很深的造诣和卓越的成就,被誉为“中国整部科学史中最卓越的人物”。其代表作《梦溪笔谈》,内容丰富,集前代科学成就之大成,在世界文化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被称为“中国科学史上的里程碑”。但是,他是科学家,却并非文学家,因此在评论唐代大诗人杜甫的一首诗时,闹出了笑话,也就是说他并不了解诗人浪漫主义的写作手法。同样,那个曾经写下《三国演义》开篇诗词《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的杨慎,也犯过同样的错误。我就是通过这两个例子,说明欣赏文学作品,不可钻牛角、抠字眼,机械理解文学作品,免得闹出笑话。
有句话叫做“隔行如隔山”,这句话很有道理,你在某个领域很优秀,但是不代表在别的领域也很优秀。我们都知道,董卿是一位非常优秀的主持人,特别是主持“中国诗词大会”非常成功。但是有一次在主持节目时, 董卿盲目夸奖《好声音》中一位选手唱得好,没想到现场遭到歌手韩红的怒怼 :“你不懂音乐,就不要乱评论……”是啊,董卿主持节目是很优秀,但是对音乐却是外行,难免会遭到韩红的批评。
下面就是这篇文章:
沈括的算术解诗
杜甫写过一首《古柏行》,诗中有这样的句子:“孔明庙前有老柏,柯如青铜根如石。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宋代的学者沈括,在他的《梦溪笔谈》中,对“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两句,提出疑议,他说:古柏“四十围”是径七尺,而高“二千尺”,不是太细长了吗?他以算术来解读诗人的话,感到不可思议,故对杜诗提出了批评。
其实,这种批评是错误的。因为读诗,不能照抠字眼,拘泥于具体数字。因为诗人往往运用夸张的手法,说出事实上绝对不会有的事,如李白有诗句: “燕山雪花大如席”、“白发三千丈”, 而雪花再大也不会有席那么大,头发再长也不可能有三千丈,这些句子只不过是夸张而已。宋人胡仔在他的《苕溪渔隐丛话》中,曾经这样指出:“余游武侯庙,然后知古柏诗所谓‘柯如青铜根如石’,信然,决不可改,此乃形语。‘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此激昂之语。不如此,则不见柏之大也。文章固多端,警策往往在此两体耳。”由此可见,沈括的批评未免迂腐偏执。
类似的例子还有。“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这是杜牧的《江南春》,读来朗朗上口,颇受人们称颂。但清人杨慎却对“千里莺啼绿映红”提出批评:“千里莺啼, 谁人听得?千里绿映红,谁人见得?若作十里,则莺啼绿红之景,村郭、楼台、僧寺、酒旗皆在其中博见矣。”(《升庵诗话》卷八)杨慎犯的毛病和沈括差不多,他只从数字上抠,认为“千里”之遥,既看不见,又听不到,不如改为“十里”。实际上诗人写的不是他站在一处看到的景象,而是指整个江南春色而言,“千里” 正是指江南范围的广阔,表现出诗的意境的深远,因此是无可挑剔的。
(原载1987年2月15日《中国青年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