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所 谓 缘 份
(好友清升的故事之一)
毛诗奇
2022年元旦过后的第八天,我应云南民族大学教授李清升好友之邀,到昆明近县马龙去走走,无意中领略了马龙宏青种植园园主许光启好友和马龙县旧县彝乡彝家人李云花一家的一番盛情。
马龙距昆明一百余公里。清升的儿子孝顺,平时工作忙,管不了他的父亲(当然清升身健体强,在他出版赛典赤、沐英、兰茂三部历史学术研究专著后,还在孜孜不倦地继续搞学术研究,根本就不用儿子管),就买了一辆轿车,专门让其父游山玩水之用,故常常约朋邀友,游历云南山水或昆明周边田园风光,边做些田野调查,访问乡村老者,对历史人文作些考证。这天,又由清升驾车,车上只有我俩,边行边看风景,边聊天闲侃,好不惬意自在。
清升人缘好,广结善缘,到处都有朋友。车到宜良,早有他和我的好友、中学教师、青年书法家马怀瑞等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旁迎接我俩,然后一起驱车去小马老师的老家九乡看他的新宅、喝茶、叙旧、吃中午饭。说起这位怀瑞朋友,还有一段奇巧的渊源故事。 那还是在1997年的时候,清升的《赡思丁•赛典赤》一书已经脱稿,亟待出版,本来他所在的研究所是有课题科研经费的,只是要走这里那里的审批程序,公章旅行,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批得下来。清升想走走社会和企业赞助的渠道,早日把这部书给出出来,于是就想起了一位过去认识的企业家王总,便想上门去找他谈谈,看看王总能不能给点赞助出书。来到王总的办公室,王总不在,却有一个小青年好奇地盯着他看。清升正纳闷间,小伙子却热情地与他撘讪起来,问他有什么事。清升就直接向他说明了来意,小伙子一听,说这事就不用找王总了,他认识一位年轻的肖总,他平时在言谈中就了解到,肖总对历史也有所了解,对赛典赤这位平章政事也很感兴趣,他愿意引荐清升认识一下他,也许肖总能帮上他的忙。清升无意中认识的这位小青年,原来就是今天与我们在宜良相会的中学教师马怀瑞老师。那天,他们就互相留下电话号码,还留下了清升的住址。不料第二天一大清早,小马果然就带着肖总来到了清升的府上,清升都感到有点意外。清升头天就对小马说,如果以后见有机会到肖总,先不要忙谈出书经费的事,因为还不知道人家肖总方不方便呢,等大家交了朋友,互相有所了解后,才说这件事也不迟。况且也不是一件很急的事,只是有意无意地问问而已。不想小马这个快人快事的热心肠年轻人,却在第二天一早就把肖总带到了他家,而且客人刚刚坐定,只是简单地介绍和互相寒喧了几句,还没来得及作过多的交谈,小马就迫不及待地直奔主题,问他的书稿在哪里,快拿出来给肖总看看。清升指指里间的书案说,就是放在书桌上的那几摞。小马就冲进里间,抱出这些书稿给肖总看。肖总仔细翻看了一番,知道了这部书稿的份量,便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说:“这部书应该尽快出,不出可惜掉了!肖总不由得对清升流露出一种发自内心的钦佩之情,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他开门见山地问:“李老师,要多少出书经费?”清升说,要三万五千元呢!肖总二话没说:便爽快地拍板承诺道:“好的,我一定支持你,如果不够,还可以增加。”坐不多时,肖总就要告辞了,清升留客人吃了饭再走,肖总说还有事,便与小马匆匆离去了。

清升心想,这么难的一件事,对方竟然不假思索就轻轻松松地应承下来了,会不会是像有些大老板那样兴之所致,在场面上随便说说的一种大话也未可知,也就没当回事地谢过肖总后,客气地把他和小马送出了门。
第三天一大清早,犹如喜鹊登梅报喜,清升听见又有人敲门。开门一看,不是别人,来人正是肖总。肖总快人快事,尚未坐定,就从手提皮包里掏出一张支票来,放在清升的茶几上,说道:“这是一张三万五千元的支票,先拿去出书吧,不够以后再说。”最后他又强调了这一句话。此事就这么简单地敲定了,《赡思丁•赛典赤》一书得以顺利出版面世。该书出版后,又开了一个较为隆重的首发仪式,还出版了中英文对照版本(两个版本中,都收入了我的诗歌《谒赡思丁•赛典赤墓》),前后算下来,这位并不富绰的肖总慷慨解囊,前前后后一共为这本书的出版无偿地赞助了十多万元的资金,这就是“不够以后再说”再说的后话。这两个有缘人,一直保持着一份绵长的友谊,和睦相处至今。
话又说回来。元月八日中午饭后,清升和我告别怀瑞老弟,又驱车前往马龙县拜访马龙宏青种植园的许光启园主。
说来, 许园主与清升也有一段缘,缘起清升的另一本历史专著《明黔宁王沐英传》一书。在我和清升应邀参加的2015年6月在宜良《梨花村志》出版的首发式上,有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汉兴致勃勃地从人群里挤过来,紧紧地握着清升的手感谢他并作自我介绍说:“李老师,我叫许光启,是您在沐英传一书中提到的沐英部下的将军许文的后裔……”话说到此,清升就明白了。原来,这里还有一段与沐英有关的故事哩!当时,沐英驻守在云南昆明,宜良还有他的沐氏勋庄,政通人和,社会安宁。一天,正在昭通巡视的沐英接到昆明大本营送来的三百里加急禀报,说广西府所辖的几个土司发动叛乱,叛军已打到宜良,其势凶猛,驻守的明军难于抵挡,要求增援兵力。沐英命令守军奋勇抵抗,坚守城池,自己带兵日夜兼程,火速赶回宜良,击退了叛军,并留下许、吴两位将军,常年军屯驻守宜良,这便是宜良许家营和吴家营的来由。这个故事,清升写进了书中。正因于此缘由,许光启认识了清升并成为朋友交往至今。

下午两点左右,清升驾驶的白色轿车抵达宏青种植园。光启园主高兴地迎接我们进了园区。另外,还有四个人在许氏园内等着我们,一位是年近六旬的彝族大妹子李云花,还有她12岁的孙女吉文婷,11岁的孙子吉鹏涵和开车送他们来的一个姓彭的表孙子。
清升与吉家姐弟已是久别重逢的”忘年之交”。那是两年前的事了,当时清升也是开了这辆白色的轿车来看许园主的。当他的车子开进院坝准备停车时,忽然见一个穿白裙子的十来岁的小姑娘像一只白色的小鸟“飞”到他的车旁,很认真地比着手势指挥他停车。清升忽然觉得眼前一亮,晃忽中还以为是一个小天使站在他面前呢!他下了车,凑近小姑娘仔细端详,只见她红扑扑的脸蛋上,弯弯的柳叶眉下,长着一双扑闪扑闪的水灵灵的大眼睛,面带天真活泼的笑容,身材修长,皮肤白晰,声若银铃,跟大城市的女孩别无二致,大方灵俐,却无娇生惯养,凡事以我为中心的那种习气,也根本看不出是乡下少数民族的孩子的乡土气,甚是逗人喜欢。一问名字,叫吉文婷,弟弟叫吉鹏涵,姐弟俩的名字也起得十分文雅,不俗不土,像是文化人给起的学名。清升鼓励姐弟俩好好学习,将来进昆明去读书。清升给两个孩子说了很多热情洋溢的话,姐弟俩都笑嘻嘻地不住地点头,表示听进心里去了。尤其是经许爷爷介绍说,这是省城里民族大学的一位大教授,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大学教授,他们的老师,也只能是这位教授的学生呢!经许爷爷这样一说,他们姐弟俩睁着好奇的大眼睛,感到又是惊喜,又是崇敬,又是神秘。
这次相见,是来之前他们就电话约好了的,清升有备而来,还给孩子俩买来了糕点之类的小礼品。一见面,清升就问两个孩子:“还记得我不?”两个孩子频频点头,笑逐颜开,高兴极了。清升也和霭可亲地说:“两年不见,你姐弟俩都长大长高多了,学习还好吗?”两个孩子很自信地笑着点点头,那就是一个满意的回答。我们听了,也很欣慰。我给他们赠送了我的大型诗集《金色的瀑布》,并简单地作了一些讲解。清升提议叫吉文婷给大家朗读其中的一首诗,小文婷随手就翻到题为《祖国》的一首诗上,便大大方方又十分认真地用标准的普通话朗读起来。我们热烈鼓掌称赞,都说朗读得好。在肯定的基础上,我只提了一点意见,语速快了点,要放慢一些,从容一些。听了我的意见后,她又朗读了第二遍,果然好多了。我还担心“语速”二字她叫得懂不,其实她听懂了,心有灵犀哩!
她的奶奶李云花是个朴实而又开朗大方的彝族农村妇女,笑声朗朗,声音宏亮,聪明通达,把我们对她孙女孙子说的毎一句话都记在心里,说是今天遇见了贵人,遇到了城里有大文化的教授、诗人老师,又是高兴又是激动又是感谢,同时又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文化,不能教孩子。我从她的话语中,感觉到了她对文化由衷的崇敬,对文化人的真诚的遵重,也是发自内心的对文化的强烈的呼唤。我说:你能懂得文化的重要性和对自己没有文化而感到缺憾,这就是有文化了!只要培养好孙女孙子读好书做好人,文化就能改变他们的命运。她把这些浅显易懂的话,都听进心里去了。
时间不早,清升我俩告辞准备返回了。临行时,奶奶李云花早已拿了两只芦花公鸡要放到清升的车子后备箱里,是一人一只送我俩带回昆明的。鸡用蛇皮口袋装着,在口袋上剪了个洞让鸡头露出来好让它呼吸顺畅,不受一点损伤,这是多么真诚而细致的良苦用心啊!礼重情义更重,感人至深呐!清升我俩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十分为难,许光启园主却发话了:“你俩不要,难道有叫人家拿回去的道理吗?”他的这句话,嘻住了我们的喉咙,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地领受了。两只鸡放在地上,园主要我们参观一下他的园林再走。谁知道参观回来准备拿鸡装车,两只鸡却被四条半大狗一只咬伤一只咬死了。原来装鸡的袋子一直摆在地上,这些狗,人在的时候不咬,人不在时却下口了,可见狗对人的忠诚也是拗不过它的兽性的哩!
临走,云花就把这两只鸡留给许园主去做晚饭菜了。清升则提议去彝村李云花大妹子家看看,然后请他们一家到街上去吃个饭后,我们再返回昆明。来到李家,因时间关系,我们没有落坐,简单看了一下他家的居住环境就要去吃饭了。这时,云花的丈夫放羊回来了,他撒了一碗包谷籽给羊群吃了后,就将羊群关进了羊厩。约他一道去街上的饭馆吃饭,他说要去做客,就各自走了。在他家院子里临上车时,李云花大妹子又变戏法似地重新用袋子装了两只活鸡,硬塞进车子的后备箱里。在短短停留交谈的几分钟时间里,她是怎么把两只公鸡捉了,啥时放进袋子里,我们全然不知。这份情,如何是好?当然,我们也只好领受了!
我们驱车十多公里,去旧城街上的一家回族饭馆吃饭。一路上我们与云花聊起了家常。他家一共六口人,文婷的父母到香格里拉去打工修高速公路了,留下爷爷放养七十多头山羊,上午还得帮奶奶干农活,一天只吃两顿饭,吃完中午饭,爷爷就上山放羊去了,春夏秋冬,风雨无阻,好在壮羊每头能卖三千多元,加上以奶奶为主要劳动力,耕种着二十多亩地的包谷豆类和烤烟,每年还有可观的一笔收入,加上女儿女婿在外打工的收入,日子还算过得殷实。只是奶奶的一个劳动力,加上爷爷帮补奶奶的半天半个劳动力,要耕作二十多亩的土地,用奶奶李云花的话说,就一个字:苦!好在现在耕作土地有了小型机械,只要出钱,就能请人来用拖拉机耕地,减少了很大的人力劳作。听了这些情况,我们的心中也算是释怀了。清升我们最大的挂牵,唯一就是希望文婷和鹏涵姐弟俩读好书,也期盼着能获得她父母的同意,在李清升教授的帮助下,如愿以偿地到云南民大去读附中,一级一级地深造成才,在知识的海洋里改变命运,获得下几代人的幸福。

2022年元月11日下午5时26分完稿于茗春苑陋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