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捕 鼠 记
作者/李西岐


国庆节期间,我与几位文化人小聚,席间提到齐白石老先生的画,大俗大雅,几乎都是往日乡村生活的再现,生活气息浓厚,可以说他是第一次把文人雅士笔下不曾涉猎的诸多元素,纳入其绘画题材之中,逸趣横生,精彩纷呈。 己亥过后是庚子,即“鼠”年是也。1975年12月,湖北云梦睡虎地发掘两批秦代竹简,其中关于“盗者”的内容有,“子,鼠也,盗者锐口,稀须。”如此看来,老鼠这恶东西,人们自古以来就厌恶至极。【诗经·墉风·相鼠】:“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倘若把它比喻寡廉鲜耻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污吏,自然是最恰当不过了。

儿时长在岐山乡下,农家院落里的老鼠很多,是人人喊打的四害之一。它昼伏夜出,狡猾刁钻,在土建房屋内墙角打洞,偷吃五谷,咬坏衣物,可谓是无恶不作。老鼠的天敌是猫,农家养猫几乎是习空见惯的事。猫呢,喜欢东游西逛,白天大多约会情猫去了,晚上却卧着炕头上睡大觉。老鼠们往往趁此良机飞檐走壁,大模大样地到处晃悠。我九岁时,家里的猫丢失了,登时耗子反了天,母亲嘱咐我给西安工业学院工作的父亲写信求援。一个周末,父亲背着一支小口径汽枪回到家。母亲面带愠色,唠叨着,你回来买点老鼠药呀,背着枪吓唬老鼠啊?父亲笑道,我就是专门回家打老鼠的嘛。

父亲行伍出身,对枪杆子情有独钟。我心里很好奇,也很期待父亲如何打枪。第二天早晨,我还在被窝里躺着,老鼠已经在墙角处撒欢了。父亲拿过放在箱子上的枪,瞄准,射击,“吧吧”两声,两只老鼠被击中了,“吱吱”乱叫,剩余的老鼠则溜之大吉了。我跳下炕去,顾不得穿鞋,一手提溜着一只血糊糊的老鼠尾巴,连声说“打中了!打中了!”母亲喊起来,赶紧扔到茅房去,脏死了。我回头看见,父亲的脸上呈现着得意的微笑。

首战告捷,父亲下得炕来,提着枪,在几间屋子里转悠着,最后在厨房的房檐处,又打下了一只老鼠。也许,老鼠被吓破了胆,从此以后,我家里好长一段时间再没有听到老鼠的叫声,只是邻居时不时地抱怨自个家里老鼠闹翻天了。
那年月缺粮食,晚秋时人们收割完庄稼,闲暇时经常在地里掏田鼠窝,有的人家缺粮食,竟然还把它当做口粮食用。田鼠,岐山方言称之为“仓老鼠”。掏仓老鼠窝,男娃们为此乐此不疲。仓老鼠趁玉米、高粱、黄豆还未成熟之际,便在田野里“深挖洞、广积粮”了。那些年,我们几个男娃相约好,扛着䦆头和铁锨,提着水桶,在地里找准仓老鼠洞穴,顺着挖下去三尺深,一桶水浇下去,不一会儿,仓老鼠就“咕咚咚”的浮上水面了,小伙伴们操起铁锨拍打,出来一只,消灭一只。然后,等灌下去的水渗光了,再挖一阵,仓老鼠积攒的粮食就全部缴获了,拿回家去可以喂鸡、喂彘。

我十八岁应征入伍到了兰州,几乎很少看到老鼠的踪影了。1985年搬进了兰州军区后勤汽车队的家属楼,阳台紧紧连着一排车库的楼顶,有一天在阳台的废纸箱里发现了一窝耗子,赶紧连箱子一起烧了。
2010年,女儿从西安美院研究生毕业后在西安就业后,我也于2012年底在西安买了房,选择的是一楼,中意的是屋外有小院子,可以种菜栽花,每日里码字涂鸦,歇缓时能在院子里晃悠,日子在平平淡淡中过去了六七年。 鼠年将至,“鼠”到福到的话题与日俱增,我也琢磨着该画一批“鼠画”了。

十一月初的一天,女儿忽然在储藏间里发现了老鼠屎,我看了一下,应该是小老鼠。鼠年未到,这家伙自个登门拜访来了。咨询门卫的老张头,说是隔壁单元的人家里前一段闹过鼠荒。如今,家里钻进了老鼠,我这心里直打鼓,若是它只偷食物品,倒不是多么大的事。问题是,老鼠会传染疾病,家里有小朋友住着,这就要格外小心了。女儿从网上买来了粘鼠板,十多天过去,没有起任何作用。接着,又买来了捕鼠盒子,放到老鼠出没的地方,依然没有动静。令人恐惧的是,一日复一日,老鼠屎却一点点变粗变大。我开始一间房子接一间房子查找漏洞,最后判断老鼠是从书房外边空调安装时留下的洞里钻进屋的。当务之急是堵塞漏洞,先把空调管道的洞封死了,接着再一间接着一间堵塞管洞,等把五间房子里的洞穴全部封死了,终于将老鼠围困在储物间了。老鼠无路可逃,它俨然在水泥墙边咬下一堆水泥渣滓。
老鼠来无影去无踪,嗅觉灵敏,狡猾灵活,智商极高。它依然躲藏在我家里,我却找不到它的踪影。震惊的是,女儿居然在她儿子的玩具箱里发现老鼠转移到此的一堆狗粮。因为家里养着一只小狗,平时,狗粮和饮水放在地上,看来老鼠有吃有喝的,它也就不客气,乐于常驻于此屋了。俗话说,狗逮耗子——多管闲事。问题是,我们家的小狗压根不理老鼠的茬,它们独立自主,奉行互不干涉内政的邦交
原则。这就有点尴尬了,粘鼠板不起作用,捕鼠盒子呢,老鼠又不上当,真的是喇嘛揣头——没发(法)了。不可思议的是,我那天清理书桌,老鼠竟然在一堆报纸下面筑巢安家,里面有吃剩的花生瓜子等皮壳子。 此前,我有边写作边吃瓜子的习惯,借此可以少吃几支烟,书桌上时不时地放些花生瓜子,看来我是白天品尝,老鼠夜晚当做夜宵了。

至此,我这才发现,老鼠已经潜入了书房,它与我朝夕作伴了。打这天起,我每天坚持晚上关紧书房门,清理所有的零食,坚决把它围困在此处。几天过去,老鼠似乎愤怒了,开始反抗了,它竟然把书房门下方咬出一堆木屑来。翌日晚上,我在门上碰上杀虫剂,老鼠果然没有再咬门了。
五十多天过去了,老鼠一天天变大,快成硕鼠了,它却依然我行我素,在我住宅里独往独来,我却束手无策。冬至那天,我忽然想到应该问一问度娘。度娘告诉我,老鼠每隔两个小时要喝一次水,喜欢香油之类的食品。哦!我终于明白了,原来客厅里有狗粮和水,书桌上亦有食物,还有两个笔洗,里面有水;老鼠既有吃的,又有喝的,自然悠哉悠哉啊。
晚上,我与张刚涂峰几位朋友小聚回家,在总结一个多月来与老鼠斗智斗勇的全过程,开始施行最后一轮的反击,在捕鼠盒子里放上香油浸泡的馒头块,端走书桌上的笔洗,然后把堵塞的洞口打开。呵呵,没有食物,没有水喝,我看你还能坚持多久,“请君入瓮”,万事俱备了。
一夜无话。次日,我到了书房,听到盒子里有“刺啦刺啦”的声音,静眼一看,老鼠被妥妥地关在盒子里,正在做最后的挣扎呢。

狗噬的东西,你终于死到临头了。
我捧着捕鼠盒,把它慢慢放在水盆里,老鼠忙不迭地喝起水来。
喝吧,喝吧,让你一次喝个够。
老鼠喝足了,喝饱了,它开始疯狂地折腾了。据说老鼠是游泳高手,它耐力惊人,能连续踩水三天,潜水功夫一流,能在水下闭气三分钟。呵呵。老夫看尔等今日到底能闭气多久?五分钟过去,它悄然不做声了,我在一旁吃烟,等它足足泡了半小时,在院子里挖了个坑,于是,老鼠寿终正寝入土为安了。
全家总动员,用消毒液把房间里里外外彻底清理了一遍,鼠患警报终于解除了。

李西岐,陕西省岐山县雍川镇人。曾度军旅廿载。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理事,甘肃马家窑文化研究会理事,甘肃省书法家协会会员,陕西省美术家协会会员,长安大学文学创作所特聘研究员,《读者》杂志社首批百名签约作家之一。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进行业余文学创作,先后在《昆仑》《解放军文艺》《飞天》等报刊发表并出版文学作品500多万字,出版有《金城关》《大周原》《三月飘雪》《左顾右盼》等八部著作。长篇小说《金城关》荣获甘肃省“黄河文学奖”,被誉为“兰州及甘肃文化的百科全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