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不伟的诗
拆那•南茶坊雪夜醉卧
——诗赠赵卡
我就是那个被大雪扑倒的人
绵软里跌得
头破血流
内伤有多重
屈辱就有多深
左手攥满风声
右手抓不住一丝反光
酒后的燥热
与雪无关
有一种冷
穿透帽衫
在体内嗖嗖呼号
跌倒成匍匐行进的姿势
方向在掩盖中无迹可寻
黑色羽绒服是雪地里唯一的反对票
我，反对我自己
吐出的酒在地下通道里尖叫
出租车扬长而去
咔嚓咔嚓的脚步声中
我，逃离我自己
十三岁那年的失重
头重脚轻
爬起来已垂垂老矣
举枪瞄准
我是我自己的狙击手
拆那·库尔德少女
轰炸过后
那个背着冲锋枪的库尔德少女
在废墟里找啊找
弟弟的半条腿
哥哥的半个头
妹妹的半张脸
父亲的半个耳朵
妈妈的心，支离破碎
曾经的家园再也找不回来了
她慢慢地站起来
她慢慢地回头
她冷冷地看着我
拆那·在呼和浩特你必须骑马上街
昭乌达路堵
乌兰察布路堵
在呼和浩特
你，必须骑马上街
脑海里那匹虚构的马
四蹄急倒
快如一支棕色的响箭
嗖
射出去就舒服多了
黑暗黑到大青山山坳凹处
午夜的呼和浩特
我们和马一起
打起响鼻
抖擞鬃毛
咔哒咔哒
蹄声清脆
蒙地愈加
空阔
过街过桥过过街桥
过了后山
绝尘而去
拆那•红发少女
黄头发蓝头发红头发
黑指甲绿指甲白指甲
破洞牛仔裤铆钉摇滚夹克
骷髅戒子硬核戒子魔法戒子
高跟鞋雷鬼鞋马丁靴
高考一结束
小刘同学早早预谋的
各种想法
都没有付诸行动
作为父亲
我捏着一大把汗
真替她着急
快啊
小刘同学
穿上破洞牛仔裤
战袍一样披挂上铆钉摇滚夹克
踏地铿锵的马丁靴
顶着满头红发
奔跑
一路狂奔
拆那·大年初二
春节没回老家
说起老家
印象中就是几条泥泞的北方的
路
路上穿着新衣服去拜年的邻居们
以及我那
白衣飘飘的小姑
年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
小姑不回娘家
初二一大早小姑洗漱完了就
穿上她那身白色棉麻对襟练功服
身背龙泉宝剑的小姑迎着风
含胸拔背
弓步
走在去往晨练的路上
路上没有人
天色似亮未亮
年初二早晨的风吹荡小姑
白色棉麻对襟练功服
一小节红流苏在剑套外左右摆动
那是2016年大年初二的早晨
我小姑去晨练
不知所踪
拆那·鼠疫
降温了
中午正给小刘炖羊肉萝卜汤
老妈来电话了
按下免提键
老儿子
我在电视上看到外面闹鼠疫了
你赶紧用84消毒液给屋里消消毒
没事别往人多的地方溜达
别乱吃方便面
妈
我知道了
我正忙着做饭呢
我先挂了啊
等会儿你爸要和你说两句
儿子
别听你妈胡咧咧
扯啥犊子
纯属胡说八道
俺们社会主义国家怎么会有鼠疫
拆那•春夜，灵魂拒绝飞行
顶着风赴诗人赵卡夜宴
还好
春风不烈
吃完羊肉吃牛肉
喝完白的喝啤的
烤肉烤鱼烤腰子
嗝
吃不下去了
乌兰察布东街
诗人赵卡扑棱了两下翅膀
钻进了出租车
扬长而去
多好的夜晚啊
一路向北
剪剪春风里我准备飞一会
太沉重了
春夜，灵魂拒绝飞行
拆那•后悔的事
大概是三月底四月初的时候
跟随国家级媒体
去陕西农村做公益
为了真实记录
我们三个摄像师都
扛着索尼摄像机跟拍
五年级二班的王强带我去他家
路上风景不赖
很乡土中国田园风光那种
路上我还专门拍了几组
花朵在风中摇曳的特写镜头
黑咕隆咚
到了王强家
打开摄像机闪光灯
不规则的土炕占了大半个房间
墙角一筐玉米一筐土豆
灶台上摆着一盆清水
墙上贴着伟人像
摄像机推拉镜头
移动拍摄到炕脚
这不规则的大炕炕脚凹塌处
一根铁链子拴着王强的精神病妈妈
她婴儿般惊恐的眼神盯着我
关机
二十年了
一想起这事
我
后悔不已
拆那·盛夏，你必须来内蒙古看云
那是悬在空中的动物世界
嘶吼的低眉的
撒欢打滚地抱团取暖的
那也是悬在空中的我们的世界
龇牙嬉笑的咧嘴哭泣的
勾肩搭背地拉拉扯扯的
翻山越岭奔跑跳跃
那一朵
想必是你在来的路上
盛夏，你必须来内蒙古看云
看云
看无意义
狂风大作的刹那
看烟消云散如何极速
烟消云散
拆那•住院处走廊，哭泣的女人
下午，住院处走廊很安静
阳光从西窗铺进来
形成一种海市蜃楼般
晃动光波
走在光影中的人飘行
成一道细长的黑线
神内住0471病房门口
那个丰乳肥臀的女人
一动不动
她在听电话
哭
强弱弱
弱弱强
强弱强弱
弱
她哭得让我心烦意乱
当然，我不反感这个
在住院处下午的走廊里
哭泣的丰乳肥臀的女人
谁又能反感一个丰乳肥臀的女子呢
我反感，人类的脆弱
【作者简介】刘不伟，本名刘伟，诗人，1969年出生于辽宁鞍山人，祖籍辽宁辽阳，现居呼和浩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