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除夕守岁
孙虎林

明天就是除夕了,年的脚步已踩上千家万户的门槛。空气里充溢着喜庆的气息,人们收束一年来的别样心情,喜孜孜迎接新春的到来。
一直以为,年三十最有仪式感。它至关重要,成为年味最浓的庆典。除夕守岁起源于南北朝时期。守岁,又称熬年,是年前最后一个年俗。守岁习俗寓意丰厚,既有对往昔岁月的留恋惜别,又有对来年的期盼祝愿。在遥远的古代,守岁时,人们点起油灯,象征着驱除一切邪魔病疫。坐待子时旧年新年交替之际,畅想美好未来。苏东坡先生在《守岁诗》中写道,“儿童强不睡,相守夜欢哗。晨鸡且勿唱,更鼓畏添挝。坐久灯烬落,起看北斗斜。明年岂无年,心事恐蹉跎。努力尽今夕,少年犹可夸。”寥寥数语,写活了这种由来已久的年俗。

小时候住在乡下,进入腊月,家里就忙活了起来。腊八一过,就开始准备年货。过罢小年,几乎天天都忙。扫舍、蒸年馍、燣臊子、炸丸子、糊窗花,忙得不亦乐乎。一年四季,庄稼人风里来雨里去,就等着农历新年放松一下,好好犒赏自己。
腊月三十一大早,我操起扫帚,将前院后院打扫得干干净净。晌午吃罢香喷喷的臊子面,便站上高脚凳子,与弟弟在大门口贴春联。然后,点燃一挂鞭炮。这时候,村街上劈劈啪啪,此起彼伏,左邻右舍都忙着贴对联、放炮,渲染着新年即将来临的欢乐气氛。

下午,我在庭院洒了一些水。一冬无雪,地面尘土很厚,洒些水,院子才能扫得更干净一些。于是,我用扫房子的条帚,把前院又扫了一遍。放在小凳子上的收音机里,正在播放李焕之的《春节序曲》。村子正中的高音喇叭里,喜儿正在唱《扎红头绳》。不知为什么,每年这个时候,大喇叭里都要播放这段《白毛女》唱段。不管生活怎样,再贫穷的百姓也要过年。也许,这就是年与生俱来的永恒魅力。
傍晚时分,母亲点燃香烛,忙着敬神。天地君亲,土地灶神,都得一一祭拜,以求来年事事顺心。伴随着沉沉夜幕的降临,旧年的最后一个白天过去了。这时,四姐在照壁前点燃柏树枝篝火。火光熊熊,哔哔啵啵作响,空气中弥漫着柏树特有的芳香。我们兴高采烈,纵身跳过篝火。年三十晚上生一堆柏树篝火,寓意驱除百病,百事可乐。在西府乡间,历来有此习俗。三十上午,我们就从沟边柏树上折下枝条,我们把这叫做折柏朵。柏树四季常青,在荒凉萧瑟的冬天,苍古墨绿,照彻天宇。柏朵,这名儿真好听。

吃罢晚饭,一家人围坐在热炕头上开始守岁。今晚非比寻常,它是旧年与新年的隆重更替。过罢今夜,我又长了一岁,父母又老了一岁。这个特殊的夜晚,也就有了特殊的意义。守岁时,人们总是浮想联翩。不由自主地想起一年来的点点滴滴,得失荣辱。此时此刻,盘点一下心情,就是对自己最好的总结。

那时,我们一家围拢在一起,被子中间搁着一个大碟子,盛着花生瓜子和糖果。我们嗑着瓜子,拉着家常。父亲叭嗒叭嗒抽着旱烟,说些田地里的事儿。母亲说着屋里的事儿,我和弟弟说着待会儿放鞭炮迎新年的事儿,心中还惦记着父亲待会儿发给我们的压岁钱。说着话儿,母亲又惦记着大年初一早上做臊子面的事儿。她溜下炕去了厨房,拿过菜刀动手切菜。豆角、红萝卜、豆腐,必须切成小丁。还有泡发过的黄花菜、黑木耳,也得切成丝。这些做臊子面的底菜,必须细心炒好。一切就绪后,母亲才又坐到了炕上。
那时,电视还未普及,乡下人的年是最原生态的年。夜幕如墨一般黑沉沉的。屋内灯火通明,暖融融的。忙活了大半年的村人,只有今夜才放下了做活的念想,放飞了心情。前半夜,村里的青壮年聚在一块儿打牌唠嗑。孩子们在村道上疯玩,放炮仗,摔摔炮,搅闹着这个独一无二的吉庆夜晚。后半夜,人们各自回家,守着家人。因为,守岁守的就是团圆。

这时,邻家雄鸡一声长鸣,打破了夜的岑寂。不过,这只鸡显然叫早了。也许,它也急着跨年。时值冬天,夜晚还是显得长些。不知怎么回事,我却觉得今夜特短,时间过得飞快。突然之间,就交过夜了。收音机里传来了新年钟声,清越悠长,震撼人心。这可是驰名天下的寒山寺钟声,是从遥远的苏州古刹传来的除旧布新的钟声。那一刻,我神思悠悠。多年以后,我来到寒山寺,亲手敲响了著名的寒山寺古钟。一时之间,不觉想起了当年守岁时聆听的寒山钟声。

后来,电视走进千家万户。于是,看春晚成了守岁的最好方式。人们包着饺子,看着热闹节目。电视上歌舞小品轮番上阵,不亦乐乎。最高兴的是,那年月的春晚,总会推出一首超级流行歌曲。一夜之间,便会风行大江南北。比如费翔的《冬天里的一把火》,潘安邦的《跟着感觉走》,陈红的《常回家看看》等等,都成了脍炙人口的经典歌曲。当然,最激动人心的还是敲响零点钟声。人们情不自禁,大声喊出倒计时,辞旧迎新的情感达到沸点。这一刻,大地春雷滚滚,鞭炮声震耳欲聋。人们欢天喜地,迎来了新的一年。于是,除夕守岁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2022年1月30日

孙虎林,陕西岐山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都市头条专栏作家,出版散文集《青春祭》《半生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