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发祥,贵州省贵定县人。系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散见于《散文百家》《散文选刊》《西部散文选刊》《精短小说》《速读》《河南文学》《千高原》《小小说大世界》《青海湖》《作家报》《文化艺术报》《贵州日报》《贵州民族报》等刊物。2013年出版散文集《凤凰栖居的地方》。
五十年心间的年味记忆
文/刘发祥
在我的记忆里,仿佛就没有过对荣华与富贵的奢求,故而以草根的身份沟沟坎坎地安身立命了一个花甲的时光,终于还算是悟透了一个道理,繁尘之外最有味儿的莫过于团着一家子人热热闹闹地过年,对于习惯了勒紧裤带过苦日子的我来说,那是一年之中最有肉香味儿也是亲情味最浓的好时节,尽管有很多年份都是在粗茶淡饭中打发日子。过去如此,现在也如此,虽然身处于小镇的边缘地带,依然常常以一个写作者的眼光在观察着人们对年各式各样的过法。
于是乎,我早早地就知道了这方圆百十里的年味儿颇是厚重而温情脉脉,但由于岁月的浸蚀,人们的年俗已同化得大相庭径,比如布依族餐桌上很有韵味的十样景拼盘就很少有人会摆弄了,倒是原本只有布依族俊男靓女才唱的山歌十八调,现在的汉族姑娘小伙随便站出来就会哼几句米扬花调的山歌。
寒来暑往,我一天天地都要走过学校树木茵茵的花园,到综合楼的最边上去办公,一路上便思考着一个个工作上的难题。一个冷风凛冽得让人不断打颤的下午,猛然间我发现花园里的银杏树早已在萧瑟的风中褪光了叶片,将树下的草地染得金黄金黄的。我想,这日子好快啊!像流沙一样,在我们的指缝间悄然滑落,一瞬而过。不经意间,一天天悄然地迫近了辛丑年的腊月,一个烟火味格外隆重的时间段。
抽着空儿到镇上转了一圈,竟然发现许多人家已经顾不上关于时令的传统说法,不约而同地喧嚣起来,忙碌地升起透着些许肉香的袅袅炊烟,纷纷不厌其烦地熏起腊肉、香肠,捏起血豆腐,做起霉豆腐来。不知不觉中,作为周边百十个村寨集散地的小镇已开始弥漫着腾腾的年味气息。
年味的触角在慢慢的碰撞着人们的感官神经,使感觉在孤独中留守了很长时间的老人们、孩子们对他们出门在外的亲人早已望眼欲穿。他们会时不时地拨打长途电话,或委婉或急切,巴望着家里的顶梁柱们能早一天结下工钱回家。
这时节,熙熙攘攘的农贸市场里已是人声鼎沸,卖肉的,卖豆腐的,乃至卖盐巴的,他们肥硕的脸上无一不堆起了快意的笑容,因为他们的生意一时间火了起来,尽管价格还是平常的那样。作为云雾人,即便是五湖四海云集而来的定居者,只要来得有些年份,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感染。花椒?恼火哟 !由于今年气候影响,云雾本地花椒的价格早已上翻至川椒的十倍还多。不得已,颇多的人家还是要打起川椒的主意来,都说做出来的腊肉香肠味道虽是差了那么一点,也只有将就了,毕竟这个年头的钱也不好找啊。
冬月二十三,小镇的人们从睡梦中醒来,眯起惺忪的眼,或扒开窗帘,或开门一看,户外已是一派激动人心的景象。眼中的景物朦朦胧胧着,好似在天边。那晶莹剔透的雪花,柳絮般地在空中烂漫的飘浮着,飞舞着。一片片,一朵朵,一簇簇,就好似一个个闪烁着荧光的世间精灵,又像是一波波上苍洒向人间的碎玉那般让人醉意朦胧。瑞雪兆丰年,人们的心情无一不被这场雪美美地释放着,狠狠地忘却了一年之中的不快与烦恼。
雪,纷纷扬扬的飘到晌午,房屋、田园、山野已是白茫茫的一片,皑皑的披上了银装。呵,好一个美得令人窒息的纯净世界。这时候,最可心的是小孩儿,约着伴堆雪人,打雪仗,忙得个不亦乐乎,大汗淋漓。大人也一样的热闹着,尤其是女人们,不停地摆弄着各种姿势,招呼着拿手机的家人朋友拍照玩抖音。
望着雪地里小孩儿相互间追逐的身影,脑海里不由得映入了童年时代的一幕幕。我年少时,又何尝不是这样,哪怕是单衣单裤,布鞋露着脚丫,也要疯一样的和伙伴们于雪地里嬉戏,打闹。待高兴的劲头一过,每一个小孩儿的心事就是自然而然的开始数指头盼望着年的到来。
十来岁的时候,我的家境很是不堪,吃饭的木桌上非但五味不全,甚至常常断粮。为了肚皮不挨饿,祖母就不得不拉着一张老脸去生产队求着借粮。但不管怎样,每一年的正月初五六,我都要在父亲或是祖母的陪伴下,走村串户的给比较想亲的舅公姨公表叔们拜年。往往是弱弱地叫上一声“舅公”,或“舅奶”,就会得到三角五角的压岁钱,然后屁颠屁颠的跑到新华书店去买上一本自己早就心仪的小人书或故事书。于我来说,这就是过年最大的快乐,胜过肉香的年味久久挥之不去。
有一年的正月间,已记不清准确的时日,在门口蹲着闷闷的抽了好一阵老绵烟的父亲突然站起来,对我说:“你不小了,但身体又太单薄,如果出门在外容易被人欺负。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很有本事,你拜他为师不会错,让他教你些功夫(武术)有好处”。
只因我性格颇是内敛,不喜那舞棍弄枪的行当,总觉得那是野蛮人做的事,便一百个的不情愿。虽然如此,我还是扭扭捏捏地拿着两把面条、两包清定桥香烟和父亲一道去给一个原本不相干更不认识的人拜年了。走的时候,父亲生怕我会变故打退堂鼓,就一再叮嘱:
“记到哇,见面一定要叫他杨叔,不要犟拐拐的”。
“嗯”。
影子般地跟在父亲的身后,从家住的煤灰坡出发,经过供全县城人吃水的水塔,在大同路的街上走了大约五分钟的路程,进入一个三米来宽的小巷,不一会儿就到了杨叔的家。
这是一间不过五十来个平方低矮的砖墙瓦屋,紧贴在一面坡的堡坎上。进到屋里,一盏白炽灯一闪一闪地亮着,一家人围着一个只有三只脚的火炉坐着有说有笑地嗑瓜子。不知是害羞还是家里热气大的缘故,我感觉身上一下子热烘烘的,便很是拘束而手足无措的慌忙叫了一声:“杨叔,给你拜年来了”。
可能是经常练武的缘故,杨叔是一个颇为敦实的人,一张脸黑黝黝的,透着丝丝的光亮。他站起身,热情地招呼着父亲坐下。因为父亲事先和他有过一番交涉,便一脸和善的说:“来!我先看看你都会些什么再说。”
说话时,他用两只粗大的手一前一后轻轻地搂着我的腰。
“你做一个后翻给我看看,有没有这个天赋,练武是要讲究天赋的。”
可是,我竟然不知道什么是后翻,僵硬地站在屋子中央,木木的不知所措。
父亲急切地望着我,眼里溢满期望,但他的儿却是个笨人。
杨叔仍然没有放弃,又一再提示着我该怎么做。我依旧是一脸茫然地站着,仿佛是一节朽木,一副懵懂而羞愧的感觉,巴望着有一个地缝让我钻进去。这时,我才真正地感觉到时间过得很慢。
断断续续地折腾了一支烟的功夫后,杨叔失望地对父亲说:“看来,你这娃儿真的不适合练武,不要勉强他。我看呢,做一个文人也未必没有出路。我有一个朋友,叫刘照茂,在县教育局工作。他写得一手好文章,经常发表在报刊上,每个月都有三五十块钱的额外收入。你不妨叫娃儿去跟刘老师学一学,淘点写文章的经验。”
听到这儿,我的眼里不禁有了些许光亮。我想,这才对我的味口嘛,做一个像刘老师这样的人,不好吗?
的确,父亲是一个难得的厚道人,生产队的多数社员都颇为看重的实诚庄稼汉,无论是种庄稼还是做事情都一丝不苟,所以对我给他带来的失望并不气恼,而是调转方向全力地支持我读书,买书。他扁担大的字不识一个,不懂得向我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的道理,翻去复来的就总是一句话:多认倒点字,多学点东西在肚皮里不会烂。居于这样的出发点,他宁肯披星戴月,宁肯节衣缩食,也从不让我做丁点的体力活,最多是拉着我陪他到离家六七公里远的石门坎去守一守生产队的包谷林,或者是他在烟棚里烘烤烟时和他说说话,再就是代他看两天生产队的牛,他好到自留地里去精心侍弄那几小块长得有些爱人的包谷或小麦。
我十分清楚,他这样做,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吃了太多没有文化的亏。他种庄稼在社员中是佼佼者,烘烤烟是行家里手,记工分时却两眼墨黑,分粮食发觉少了也只有打落牙齿往肚里吞。就这样,我成了他的希望。他不说,我也清楚,他最不希望的是我继承他的过去,他一辈子不会识文断字的过去,一辈子缺失精神生活的过去。然而,我却没有完全颠覆他们的过去,仅仅是多识了几个字而已,憨厚与禀性则不打折扣地继承了下来。
我心里是明镜一样的清楚,有这样一个父亲,是莫大的幸福。过去或许会有怨言,日子为什么要过得那样苦,他为什么不是国家工作人员。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变得成熟之后,再回想起过去的沧桑岁月,渐渐地幡然醒悟,和父亲过的每一个年,尽管没有肉,却一样的有味儿,五十年来依然记忆犹新,铭刻心间。现在,更是清楚,一切都是过眼云烟,最是回不了头的子欲养而亲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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