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在西部山区太行脚下黄龙寺村,这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命运的坎坷把我与这里的山山水水紧紧连在一起。故事的开头得从我父亲说起。

我的父亲出生于1918年,他16岁就给地主扛长工, 受尽了饥寒交迫的生活。 他19岁踊跃报名参加了八路军,跟随115师独立团长杨成武大部队,参加了平型关战役之后,被分配到晋察冀军区一团任通讯员,也就是小号手,参加了黄土岭战役、百团大战、白银坨梯子沟突围 、狼牙山战役等等,他不知穿过多少枪林弹雨,真是赴汤蹈火,勇敢杀敌,八年的抗战,九死一生,荣获了军功章两枚。

在1945年8月15日,小日本无条件的投降了,这个消息传到军区司令部里,紧接着每名战士发放了一身新服装,说准备开欢庆大会。我父亲说,当时战士们忍不住互相拥抱在一起,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高声喊:我们中国胜利了,小日本投降了!心情是无比的激动。
开欢庆会的那一天,我父亲和战友都怀着喜悦的心情,穿上了崭新的军装列队走向会场。会场热闹非凡,鞭炮声、锣鼓喧天,老百姓游击队头戴白毛巾,手拿红缨枪,随着锣鼓声边走边跳,英姿飒爽。杨成武司令的讲话,让在场所有人激动的流下了热泪,最后宣布,无论是干部还是战士,愿意回家就回家,不愿意回家的就随军。大部分战士都选择了回家为民,我父亲怀着喜悦的心情回到了家乡,他想和爷爷 、奶奶一家人团聚,过上一天太平的日子。当他回到那间破烂的茅草屋时 ,高兴地喊,爹!娘我回来了!门没锁半关着,却空无一人,父亲找到乡亲问了才知道,原来,这几年闹饥荒没有粮食吃,连所有的树皮 、草根都扒光了。奶奶在无奈之下,带着姑姑 、叔叔外地逃荒,下落不明,爷爷体弱多病,活活被饿死了。父亲听了乡亲一番话,如同当头挨了一棒,立刻昏死过去,醒来后悲痛欲绝,顿足捶胸,要知道这样还不如留在部队呢,事到如今只能一人苦度光阴。就住在南柏树台脚下南园子一间破烂的茅草屋内生存,那里一天见不到阳光, 受尽了饥寒。
在1947年,打土豪分田地,我父亲在八亩台分了一间半大的瓦房,从此重见光明,与千年古柏遥遥相视,父亲总算是安居乐业了。

1956年父亲38岁,与我母亲李树琴 结婚。母亲当时才20岁。婚后生下我们弟兄五人,三个哥哥 一个弟弟,我出生于1964年。自从我刚记事以来,生产队里记工分,所有的一切都是安工分配。大哥14岁,一天 挣成年人满工的一半,那么就是说成年人满工8分,半个工才4分。老二才十二岁还不能上班 ,不够年龄,老三 8岁更不用说,我呢刚5岁,小弟不满两周岁。除了父亲和母亲老大挣工分以外,都是张嘴吃闲饭的。父母拉扯着我们弟兄五个很不容易,父亲又当爹又当娘,因为母亲不会做针线活,针线活都是父亲晚上做。母亲每天上班和男劳力一样干活,拚命挣工分。我们穿的衣服都是破衣啰嗦,一年四季都是光着脚走路,脚上磨出了血泡。冬天有的时候乡亲们看我们实在可怜,拿过来自己孩子的旧衣服 、旧鞋给我们穿上,大小不一, 挂在脚上露着脚后跟,我们心里还是感激不尽。从来没有穿过袜子,冬天脚上冻得裂开了大咧口一寸多长,找来羊油在煤油灯上烤化了,我们轮着趁烫呼滴在脚后跟裂口上。那个是钻心的疼痛,烫几回就好了。象我们家这样没有劳动力,到年底总分时,我家欠下一大笔款。母亲起早贪黑,天还不亮,就挎着荆筐走出十几里去山上山下拾粪,有狗粪和驴粪 ,因为那个时候怕有狼,家家养着狗,生产队里成群的牛,成群的驴有专人去山上放,所以,母亲顺着白天放牲口去的地方拾取,去晚了就拾不到了。母亲每天都捡满满的一大筐,到了春天,连猪 圈 里的粪比谁家多十几方。就这样 维持着。我刚七岁,父亲得了一场大病,一病不起。母亲步行走出七八十里路到岭西、顺平、易县找偏方抓草药来给父亲治病。这下父亲不能去挣工分了,全靠母亲 、老大 、老二 挣点儿公分维持生活,母亲白天上班,黑夜熬药。一年下来生产队一解算,又得出好多款,成了典型的困难户。父亲为了让小弟活命便把小弟送给了邻村,当时小弟刚 4 岁。生活的艰难使父亲如此果断,忍痛割爱。这使他悔恨终生。
到了1973年,父亲的病慢慢一些好转。村里的煤油灯变成了头冲下的玻璃灯泡,有电了,山村家家户户有了光亮,多年的梦想终于实现了。各家按上了小喇叭,建立了大队广播站,每天播放着人们喜欢的每周一歌,百姓生活简直是大变样,心情舒畅。每天在生产队干一天活回到家,晚上美美地在电灯底下听广播,觉得是一种享受。
1978年改革的浪潮推向我们农村,土地承包,这使我们不再吃大锅饭,不用再去生产队挣工分了,这给我 们百姓和家庭带来了好处,土地分割,按人均分配,包产到户,有劳力的可以出去打工 挣钱,使生活更加改变。生活水平不断提高,父亲这年60周岁了,可以领到军人退伍定期定量补助金了!父亲连自己都没想到,老了还能吃上国家补助金,这是自己在战场上拿命换来的荣耀。

父亲病情好多了,我在家不用给全家人做针线活了,就托邻居刘云成在北京给我找了一家保姆工作,后来走进了中央外贸部长陈慕华家,陈慕华虽然是国家高级领导干部,她说话和蔼可亲,让人钦佩。她那慈祥的面容对我说起话来总是语重心长,吃饭时同起同坐,把我当成自己家人,根本没有高低之分, 全家人对我特别好,让我在一生当中度过一段美好的日子,使我对生活有了向往和追求。
一封电报打断了我的梦想,父亲来电上写,父亲病重速归,没办法,父命难违呀!只好与陈慕华全家告别。在陈慕华再三安排下,她的三女婿开车把我送到永定门火车站。当我背着大包小包到保定火车站时,在买票处问售票员几点车到高士庄。她问我去那里,我说,黄龙寺。她告诉我现在有直达黄龙寺的班车了,我高兴得快要跳起来。原来不到两年的工夫黄龙寺山路修通了。直达我家大门口外。当我回到家之后,父亲根本没有电报上说的那样,原来他们早己商量好的事,把我叫回来给哥哥换亲。当时我真是想不开,为什么,哥哥娶不上媳妇儿让妹妹来承担责任,哪儿的天理?经过再三考虑,最后决定,为了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为了实现父亲的心愿,我的命运终于没有 与父亲抗争。我被嫁到更加偏僻的西沟里,别看差这么几里地,生活条件比我家相差太远了,结婚是换亲没有财礼没有嫁妆,婚后还欠下一大笔债。在这山沟里没有经济来源,就贷款买了一群羊,5年后,结果, 多年的辛苦不但没挣钱,反而赔了个底朝天,又欠下了一大笔贷款!为了还这笔账,他又下砖窑去了。家里的两个孩子和地里的活我自己忙不过来,我父亲就来帮我锄地,一边干活,一边讲述他在战斗中的故事,讲的都是在与敌人生死搏斗的现场,好比亲眼所见一般,人物 、地点、机枪声、 冲锋号声,他给我演示了炊号的姿式和,早晨起床号 、开饭号、 熄灯号 、撤退号、各有不同的节奏。如今回想起来父亲的小号声,时刻响在耳边。
我曾记得在我小时候生产队里分好多连叶的花椒,到了晚上一家人围在煤油灯下摘,摘到深更半夜,父亲怕我们打盹,他就讲述他打鬼子的故事,我们一下就精神起来,有时候天快亮了也不打盹儿。用他的话说,就是把脑袋挂在腰上,冒死也得往前冲,与鬼子拼刺刀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就得与鬼子玩儿命,你若是不猛杀猛拼,说不定随时随刻就没命了。所以,在晋察冀军区一团号称一支主力军。
在1991年,父亲得了半身不遂。当时我生活的如此困难,八分钱一斤酱油都没有买过 ,家里养了几只鸡,下了蛋舍不得让两个孩子吃一个,把它卖了给父亲买好吃的 。这一躺就是两年多,在1993年农历正月20日父亲走了, 享年75岁。他讲述的声音,在激烈战斗中的身影就像电影一样时刻闪现在眼前。
生活的艰辛改变不了我的生活困境,思前想后,不由得回想起在陈慕华家度过的美好时光,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我怀着喜悦的心情又来到北京,当时陈慕华任中国人民银行行长, 她很关心我的生活,拿出了好多书刊送给我,又拿出来一千多元钱,语重心长的说:你把这些钱拿回去做本钱,多学习书刊中的人物是怎样走上发家致富地路的,在陈慕华的鼓励下,我慢慢地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出黄龙寺这个大山沟,靠自己的努力艰辛多年,把贷款还清了后,在县城里有了自己的房子。虽然没有别人的豪华,但是我很知足。在城里住楼房再好也不如家乡生活环境优美,吃的是清泉水。

我经常思念家乡,2016年,我费劲全力把多年破旧的房子重整装修,取名,“云泉居”建成了一个漂亮的农家院,被区妇联评为 “美丽庭院 ”荣誉称号,在此引来了四面八方的文人墨客,文友们作诗 、作画,创作出更多的精美作品。
在2019年,国家政策好,把建设美丽乡村放到第一位,黄龙寺村的户户通是相当难度大,因为大部分住户都在半山坡上,小推车都 推不上去,都是用水桶挑上去的。村委领导班子克服一切困难,才完成这项工程。近两年来, 各家大门外竖起了铁杆安上了太阳能路灯,现在村庄亮了,不在那么黑暗,路灯照亮了村庄,照亮了每家每户。那些老头老太, 在灯下跳起了广场舞。60岁以上老人可领取养老金,村里的人们靠外出打工挣钱,大部分在城里买了楼房,村里外出多年的游子们回乡安度晚年。
2021年,在乡政府的大力支持下黄龙寺村还按了光伏+电取暖,国家补贴,不用烧煤,干净又省钱。这是多么幸福的年代呀! 感谢共产党的好政策,愿黄龙寺村人民生活的更加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