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场记忆

                孙新治

近几年春节我没有饮过一滴酒，亲朋好友每问我缘由，我总是一阵酸楚涌上心头，以往酒醉的滋味经久不退。

    我家世代农民，我祖父和父亲都是农民，我们家从来就没有买过一瓶酒，我也没有见过祖父喝过酒，老家房檐下玻璃瓶里装着祖父的蔬菜种子，五颜六色的，瓶口用玉米芯塞着。春天来临，祖父就把这些种子种在沟边菜地里，每年我家就总有吃不完的菜，尽管粮食总是紧缺。 

第一次见酒，是儿时记事起见姥爷喝酒。大年初二，我跟随父母，带着一对油糕（用小麦面粉卷芝麻香油做成的像枕头一样的大花卷，比我们平时吃的馒头大好多，有十几斤重），翻山越岭到姥爷家，中午吃饭时，我看见姥爷从堂桌上取下一个玻璃瓶，再拿起几只小杯子，当姥爷打开盖子的一瞬间，一股刺鼻的气味让我打了几个寒战，姥爷说：”大过年的，喝口酒吧!”就给我父亲到了一杯和水一样的液体，父亲接过小杯子，轻轻抿了一口，就皱着眉头，眯着眼睛，连摇着头，摆着手说：“咱不是喝酒的命。”而姥爷却美滋滋地自斟自饮喝了好几杯，看他那享受的表情，和我爹爹截然相反，我就纳闷：“同样的瓶子，爷爷倒出来的是种子，姥爷倒出来的却是酒？而同样的酒，为什么父亲和姥爷却两种表情呢？”

等我上学识字了，认出姥爷常喝的酒叫“竹叶青”，更加纳闷：“竹叶自然是青的，可竹叶怎么变为透明的酒呢？”姥爷见我一脸疑惑，就让我沾了一下嘴，这一沾，舌头辣的像火烫似难受，当即连漱了几次口，愈加纳闷：“这么难受的东西，姥爷为什么还是喜欢？”母亲说：“你姥爷以前在省城当官，当官的都爱喝酒。”当时姥爷家确实穷，不但少粮食，还少蔬菜，只有我们家没有的一瓶“竹叶青”酒。

第一次喝红酒，是我大学期间在高中同学家。那年春节假期，我们当年三个个考上大学的同学相聚在一位家庭条件较好的同学家，同学父亲是供销社主任。怀着十年寒窗金榜题名的喜悦，在同学家里由其母亲做了几个小菜，同学拿出一瓶葡萄酒，我第一次尝到了葡萄酒的滋味：苦苦的、酸酸的、甜甜的……虽然与以前在姥爷家尝到的不同，但第一次把酒喝到肚子里，竟有飘飘欲仙的感觉！

第一次喝啤酒，是在大学临近毕业那年夏天。我一位非常要好的同学，在我们从火车站回来快到校西门口时，他说:“再过几天咱就要各奔东西了，不知哪天再能相聚，咱们就在这小饭馆吃个饭吧!”他点了一盘花生米和一盘木耳，要了一瓶“汴京”牌啤酒，我们两个喝一口啤酒，就一口菜，回顾我们几年的友谊，憧憬着各自美好的未来，苦苦的啤酒冒着泡沫，像一朵永不凋谢的友谊花，至今回味无穷。

第一次醉酒，是在工作后同事结婚待客。同事是我们一个教研组的历史老师，早一年分配到厂进入子弟学校，他爱人是临近另一个军工厂的，周末需要翻山越岭去相聚，婚礼在爱人厂里举行，我拿出了当月一半工资随了礼，晚上他在子弟学校待客，所有的年轻同事都在场，兴高采烈地来起了“排酒”（一人过圈，应着猜枚，另有一人报枚，众人监督，报错喝酒，赢家喝十二个酒，输家不计其数）。我第一次学着同事们五花八门的行酒令，猜着枚、划着拳，酒进到口里开始是辣的，随着不服输的一轮高过一轮的猜枚划拳，脑子渐渐有些麻木，胃里开始翻江倒海、禁不住呕吐了几次，开始感到天旋地转，意识越来越模糊了……等我醒来时，已经是在宿舍床上，口干舌燥，难受异常。

有了第一次醉酒，接着就有第二次、第三次……这几十年，自己不知醉了多少次，印象最深的有三次大醉。

第一次大醉，是二十二年前我当副经理时。当时我们公司给南阳一家公司加工电镀件，对方经理带车过来提货，我们经理盛情款待，从中午一直进行到晚上，虽然我是副陪，无奈经理年富力强、枚好量大，双方可谓是旗鼓相当，尽管自己有一万个不愿意喝酒，可要当好副手也必须全力以赴，趁着经理酣战间隙，我多次到卫生间出酒，可惜自己确实不胜酒力，喝着喝着就瘫倒在酒桌下……等我醒来时，爱人眼含着泪在病床边：“三天三夜了，你要命不要了？”经医院检查，本来身体各项指标都很正常的我，第一次肝功能异常，当即发誓不再醉酒了。

第二次大醉，是十六年前我助手结婚时。我的其中一个助手，是全集团通过考试选拔的统招本科毕业生，因他老家在外地，我和另一个公司的经理联合给他物色了对象，两人经过相识到相恋再到相爱，牵手步入婚姻殿堂，结婚当日，我作为男方领导和“月老”，成为敬酒重点，特别是女方的姐姐，一个劲劝酒道谢，正好我的顶头上司也在场，他加油说：“喝酒看工作。喝多喝少是能力，敢不敢喝是态度！”于是就把自己以前的誓言忘却，在领导和手下面前不能怂，于是接过酒杯：“你喝多少，我也奉陪多少！”谁知对方从未醉过，我为成就助手一个好姻缘而自豪，不知不觉就站立不稳，我记得自己被两个助手架着送到了家，之后便不记得了。

第三次大醉，是十四年前我负责营销遇到老同学时。我的初中同铺住校同学，是一家公司总经理，我带着助手去给他见面，他就安排手下到一家生态园边吃边谈，席间，我们给大家分享了当年我们两个被学校选中住校、一个床铺上度寒窗的经历，双方一下子拉近了距离，我同学先是倒了一玻璃杯，感慨着我们之间的缘分，“感情深、一口闷”，一饮而尽，我从来没有这么一口闷过，怎奈经不住一桌煽情而“一口闷”了。这酒一下肚，不一会儿舌头就不听使唤，助手见状立即把我送回家里，一进门我的腿一软便大出了酒，狼狈不堪。

近些年，我第一次喝红酒的高中同学因肝癌去世，我大学一个同学因肝癌去世，我一个早晚不醉的老业务员喉癌去世……活生生教育了我：喝酒不但影响工作，还伤害身体！

我对香烟过敏，对酒又没有“福气”，尽管自己以前醉过酒且没有发过酒疯，但每次都是酒后好几天脑子晕沉沉的，这确实影响了工作和生活，更损坏了健康。

俗话说：无酒不成宴。作为一个男人，尤其是在商场上奔走的，不可能滴酒不沾。虽然自己不嗜酒，但家里总备着酒，亲朋好友来了有好酒，走亲访友也少不了掂酒，酒是媒介，不是目的。

现在自己上有老，下有小，再也不能因为顾面子、讲义气而醉酒伤身体了。

作者简介：

孙新治，河南巩义人，某集团公司高管。发表作品多篇，系郑州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