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乡的村戏
作者 平书宪
主播:彦彦 ,王泽
关于村戏,百度百科解释为,犹社戏。乡村演的草台戏。元·睢玄明《耍孩儿·咏鼓》套曲:“做院本把我拾掇尽,赴村戏将咱来擂一和,五音内咱须大,我教人人喜悦,箇箇脾和。”
村戏属于农村,属于过去。今天的都市没有村戏,所有的热闹都散发着浓烈的商业气息,毫不掩饰地袒露着招涞人的魅力。夜空闪烁着色彩艳丽的霓虹灯,带颤音的歌声冲出楼群屋字随风回荡在大街小巷,掠过夜行人的耳畔。久居都市,乡情难舍,每每静下心来,愈加念想起故乡的村戏。思绪万千,剪不断,理还乱。多少次梦里回到故乡,追寻我童年的记忆,那村,那人,那方舞台,还有那台村戏……

我的故乡坐落在鲁西南黄河岸边一个人数不过千人的小村,村西有一座白玉奶奶庙,每年的正月里,举行一次庙会。此时,村里便会邀请县里的剧团来演出村戏,一演就是五天。《铡美案》《三哭殿》《收姜维》《刘墉下南京》《呼延庆打擂》《穆桂英挂帅》等传统剧目,演得惟妙惟肖,唱得慷慨激昂。十里八村的老少爷们、七姑八姨,走亲访友、齐聚小村,上演一出出亲情联谊剧。
故乡人秉性豪爽,讲究待客之道。村里过庙会时,每家都会邀请亲戚、朋友来家里赶庙,相互走动,增加交往。这也应该是一种时尚,是乡村最朴素、直接的特有交流方式。
每年过庙会最缺少不了的一项是唱大戏,请来戏曲班子,吹拉弹唱几天,藉以增加热闹欢快喜庆的气氛。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村民们的精神生活很贫乏,电视还没有普及,一年到头,娱乐项目除了村里安排的有限的几场电影就是看戏了。而看戏,往往就是在村庄过庙会的时候。那时,四里八乡忙里偷闲的农人才能欣赏到一场场高水平的视听盛宴。

在故乡流行的剧种主要是,山东梆子、豫剧、曲剧、大平调、二夹弦等等,县市一级都成立了剧团,他们常年在外奔波走村串镇为乡亲们服务。
在过庙会的前几天,乡亲们就准备开了,打扫卫生收拾庭院,买酒割肉,待一切都安排妥帖,就静等着庙会那天迎接亲戚们的到来了。
戏班子也在庙会前的一两天赶到了,在村中的戏台搭起布景,安装了灯光音响,戏台中央地面铺上了猩红的毛毡,往日破败、冷落的戏台,一下子打扮的花枝招展起来,就像一位布衣荆钗的村姑摇身一变成了待嫁的新娘。铿锵的锣鼓敲起来了,鼓点密集激昂;悠扬的二胡拉起来了,音韵绵长;唢呐声声,竹笛清亮,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出来,如落雨一般密匝匝覆盖了整个村庄,给朴素、简洁的乡村涂上了一层绮丽喜庆的色彩。庙会日前后几天一般演出是两场,下午、晚上各一场,所谓的“两开厢”。庙会那天,演出是三开厢,也就是说,上午、下午、晚上有三场演出,安排的全是精品戏目,现在能记起来的有《铡美案》《三哭殿》《秦雪梅吊孝》《穆桂英挂帅》等等。乡亲们早早的就安排自家孩子去戏台下占位置,不但要给自家占,还要给来赶庙会的亲戚朋友占。戏还没开场,戏台前就布满了各式各样的椅子、长凳、小板凳、蒲墩,以及砖头石块等,密匝匝聚拢着静等着好戏的开场。

开场的锣鼓一敲,台下早已经坐的密不透风,黑压压的一片,各式各样的脑瓜,好像聚在一起大大小小的黑皮、花皮的西瓜。在离戏台稍远的周边,看客唯恐被前面的人挡住了视线,就站在高高低低的凳子上看,形成层层的梯田状。所有的人都伸长了脖子,眼睛盯着戏台,仿佛被一只只无形的大手捏住脖颈提将起来的鸭。还有小孩子骑在墙头上,或者趴在树杈上看的,他们想看和听的不是唱腔和唱词,而是翻跟斗或武打的场面,那样最来劲。正看着,有的被自家大人发现了,在叱骂吆喝声中,不情愿的爬下来。台上的戏唱到了高潮处,音腔高亢,节奏鲜明,锣鼓敲得密如雨点,人们的心被剧情和冲突紧紧攫住,似乎忘记了周边的一切,都沉浸在戏曲的喜怒哀乐之中。也有逛庙会不是为了看戏的,像那些少男少女们,一前一后相跟着,到戏台前转转看看,买吃买喝,这时男孩子都变得出奇的大方,对心仪的女孩有求必应。他们吃着东西,聊着闲话,时不时地往戏台上瞟上几眼,眉目传情间羡煞旁人。
记得县剧团有一个当家花旦,人长得俊俏,扮相也靓,人送外号“红牡丹”,唱腔字正腔圆、音韵婉转,宛若天籁,那一颦一笑、一静一动,摄人心魄。每当演出,四里八乡都聚拢观看,台下人山人海,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拥有不少“粉丝”。村子里唱戏都以请到“红牡丹”为荣,在戏风正盛的年代,红极一时。据说,有个“不务正业”的二流子让“红牡丹”迷的晕头转向,跟着戏班子转村看演出,把自己的地都荒废了,成为笑谈。那时候,串村看戏成为一景,为看戏跑个十里八里路那是常态,要知道当时的交通方式除了自行车就是步行,这种“执着”的精神很是难能可贵。这从侧面也折射出当时乡村精神文化生活的贫乏,以及大众对文化娱乐活动的迫切需求。

时光流逝,随着改革开放大潮的推动,村民们的生活日渐富裕,电视进入了千家万户,不出家门就可以炕头看戏和其他的娱乐节目,村戏不出意外的日渐衰败了。偶尔有次演出,锣鼓声节奏依旧铿锵,戏台下人头攒动的景象却不复重现,只留下了稀稀落落的老年看客。一些剧团养不住人,只好解散或者化整为零唱了小戏,沦落为办丧事人家表达孝心的一种方式,繁花落尽,背后是无奈的凄凉。我也好些年不曾认真地看过村戏了,儿时的那种热闹、宏大、人山人海追逐看戏的场面一去不复返,过庙时将整个村庄晕染的兴奋、激动、神圣庄严的情绪也不会再有了,一切都归于沉寂和落寞。
今年春节假期,在一个暖日融融的午后,我驱车回到故乡。恰逢村里正在演出村戏,村记忆中那简陋、破败的小戏台,早已改建成了乡村振兴大舞台。演出现场,铿锵的锣鼓,搭配演员传统的唱腔和惟妙惟肖的表演,让观看的群众大呼过瘾,在场的老人更是目不转睛,脸上洋溢着笑容,沉浸在戏曲世界里,乡亲们在家门口过足了“戏瘾”,享受了文化生活乐趣。镇里分管文化教育宣传工作的吴兴平镇长,是我的发小,恰好在活动现场陪着市电视台的记者采访,一见到我,便裂开大嘴笑呵呵地卖弄道:“这几年您没回来,咱村里变化可大了,脱贫攻坚成了全市的典型,乡村振兴、文化振兴更是亮点纷呈。镇里积极推进基层文化建设,创新文化提升模式,让更多接地气的文化体育活动覆盖全镇的村庄社区。我们着力促进文化繁荣发展,形成活动内容丰富、形式新颖、覆盖面广、群众参与度高的氛围,激发了乡村文化振兴的活力。您是大作家,可得为咱家乡的乡村振兴写出戏,我来安排镇剧团演唱。”听了吴兴平的一番话,我不禁心头一热,急忙答应道:“好!我写!村戏赋予新时尚,乡村振兴是主题!”
吴兴平还告诉我,今年我们镇把“送戏下乡”活动列入“我为群众办实事”事项之一。全镇共有26个行政村78个自然村,今年送戏下乡活动开展到各自然村,实实在在地把群众所喜爱的戏曲演出送到老百姓家门口,丰富群众文化生活,提升群众满意度水平。通过“送戏下乡”文化惠民演出活动,镇里不仅把群众喜闻乐见的文艺节目送到自然村,让老百姓在家门口大饱眼福、过足戏瘾;同时让文化惠民政策深入基层,进一步打通文化服务的“最后一公里”。

此时,村戏演出的是新编豫剧现代戏《朝阳沟》,剧中王银环的唱段“祖国的大建设一日千里”慷慨激昂振奋人心。演员们用“地道的”家乡话,“接地气”的表演方式吸引了大批村民的驻足,让观众大呼过瘾,喝彩声、鼓掌声此起彼伏,大家看得兴高采烈,赞不绝口,时不时拿出手机记录下精彩瞬间,场上场下气氛热烈。戏曲演员们像是一直在为自己表演,内心坚守着对戏曲的执着……
傍晚时分,我离开故乡,车渐行渐远,村戏的唱腔也时断时续丝丝缕缕的隐隐远去。此刻,我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感慨那曾经辉煌的村戏,儿时魂牵梦绕的记忆,在现实的时空中如一缕轻烟般袅袅消逝后,如今又赋予了全新的意义!文化振兴是乡村振兴的魂,只有加强乡村文化的振兴,才能帮助农民树立发展信心、振奋精神、生发激情,为乡村振兴注入强大的精神动力!

作者简介:平书宪,山东菏泽人,大学学历,中共党员,作家、诗人,资深媒体人。现任山东省菏泽市牡丹区广播电视台新闻中心主任,菏泽市牡丹区第十三届、第十四届政协委员。作品多见于国家和省级新闻媒体和文学期刊,先后有200余件作品荣获全国广播电视新闻奖、山东新闻奖、山东省广播电视奖、菏泽新闻奖等奖项,在国内学术期刊发表业务论文30余篇。被评选为山东省优秀新闻工作者,被中共菏泽市委授予“优秀新闻工作者”、“新闻宣传先进个人”;被牡丹区委区政府授予“干事创业先进个人”、牡丹区“五一劳动奖章”等荣誉称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