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姑已经去世七八年了,可她的音容笑貌却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并时不时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大姑在世时,最大的特点总是笑呵呵的,我印象非常深刻。
前段时间的一个晚上,我睡觉时梦到了大姑,梦中的大姑和活着时一样。梦中的我去了大姑家,大姑在她门口,背对着我。我俏皮的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笑呵呵的转过身,却叫着我小姑的名字。我说你刚能记得我小姑,我是恩会。大姑笑呵呵的说:“你和你小姑长得太像了,有时候都分不清呢”。
忽然,一个激灵我醒来了,原来是个梦。我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便想起了我的大姑。
大姑是奶奶的大女儿,是奶奶生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我爸的姐姐。我爸兄弟姐妹八个,大姑排行老大。在奶奶的眼里,大姑是一个懂事会照顾弟弟妹妹勇敢胆大且孝顺的女子。在我的眼里和印象中,大姑是和蔼可亲的。
大姑没上过一天学堂,因为女孩子迟早要嫁人的 ,就不可能让她读书,她只能在家里帮奶奶照看着弟弟妹妹。她很早就学习做针线活,做的棉衣甚是好看,做的布鞋也很漂亮,村里人人都夸她,她一天到晚缝缝补补,洗洗涮涮的,做得一手好饭,衣服洗的很干净。
说起大姑的勇敢机智胆大,还真是让人佩服。听奶奶说小时候,大姑大概有个十多岁,我的大伯还是婴儿时期,爷爷奶奶到地里干活去了,留下大姑在家照看大伯,大伯睡着了,大姑把大伯放在门口石板桌子上的大簸萁里,她在边上看着,然后在做针线活。这时候一只狼流窜到了院子里,悄悄的逼近了。它发现了正在簸萁里酣睡的白白胖胖的娃娃,垂涎欲滴,于是,它毫不犹豫地来到了石板桌前,嗅着孩子身上的奶香味儿,它那双狼眼立刻放射出了贪婪的绿光,立刻叼起大伯就跑,大姑发现了,她凄厉的哭喊着,飞身就追。阿黄听到了从狗窝里窜出,狂叫着“汪汪汪”,也飞速追过去。狼叼着哇哇哇大哭的大伯跳下了涧,大姑也不顾一切的跳下去,狼准备从渠里往前走,阿黄跑到渠前面拦截,大姑在后面追,狼一看走不了就把大伯放下自己逃跑了。所幸的是狼叼大伯时,嘴巴咬的是右边一个肩膀,没有咬到脖子,大姑抱着大伯往回走,大人们老远听到哭喊声和狗叫声也都快快的跑来了。
回到家后,大人都帮忙给大伯处理伤口,大姑吓的躲在一边偷偷地哭着,也担心的看着大人给大伯处理伤口,好在有惊无险,大伯的一条命捡回来了。这时候奶奶在凶大姑:“娃睡着了,你咋不知道放炕上呢,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该咋活呀!”这时候脾气不太好的爷爷发话了:“你咋不看把女儿吓着没有,儿子现在已经没事了以后注意就行了,女儿才十多岁的娃就经历这样一次大险”。
要我说我大姑也真是胆大勇敢,如果是我都吓死了,肯定吓的没声音,腿软的都跑不动了。奶奶笑着说:“你姑我女儿也确实厉害”。
后来有一次,大姑回娘家来了,我还说起了这事。我问大姑当时害怕不害怕,大姑说:“当时那顾得上害怕,妈呀,没有儿子,刚抱养的儿子,稀罕就跟个星星一样,我给人家再看没了,你爷脾气不好,回来能把我打死,娃没事了,后来想起来才后怕呢!”我说大姑你真厉害,大姑笑了。
大姑长大了,嫁给了离我们村很近的东村,一生共生育了八个孩子,两个儿子从小就送给别人养育了。当时大姑也很不舍得送给别人去养,他怕别人对娃不精心,可是家里孩子多,口粮都是问题。抱养两位表哥的人家没有孩子,家庭条件不错,住在山里有粮食吃,娃就饿不着了,大姑忍痛割爱 让人家抱走了。孩子抱走了,大姑哭了好长时间,她自己养育了六个儿女,两个女儿,四个男孩,由于离我们住的近,也由于大姑父还是我妈妈的亲表哥,我给大姑父既叫姑父又叫表舅,亲上加亲挺好。小时候放学回家,妈妈地里没回来,我就去大姑家蹭饭吃了。大姑总是给我做好吃的,她做饭特别好吃,最有印象的一次是滴疙瘩(玉米面做的小疙瘩),只记得味道特别好吃,不记得大姑怎么做的,后来妈妈做的我都没有吃到大姑做的那个味道。
有一次,我下午放学回家,大姑来看奶奶了,给奶奶拿着她做的棉窝窝鞋,特别漂亮,特别暖和,我好喜欢的。大姑看出来了我的心思,问我想不想要,我高兴的说当然要了。大姑说:“我就给你做一双,我刚才看到你妈抹的隔布还有,今晚就给你做。”我高兴的手舞足蹈的哦。大姑看着我笑了,她取出了在书本夹着的鞋帮和鞋底样板,在我脚上等一下,看那个样板合适我的脚,然后把鞋样放在隔布上,穿针引线,把鞋样固定在隔布上,沿着边沿慢慢的剪出来,再然后就开始做鞋子了,她用麻绳呲溜呲溜的纳起了鞋底,纳鞋底是很费劲也很费时间的,我一边写着作业一边听她噜刺噜纳起鞋底子。半夜三更我家报纸糊着的窗户上跳跃着煤油灯豆大的光,传来刺噜刺噜的声音,那是大姑和妈妈在熬夜为我纳鞋底。静寂的夜晚那刺噜刺噜的声音十分动听,像摇篮曲一样把我们带进甜蜜的梦乡。鞋底子厚大姑纳起来十分吃力,常常是左手拿着鞋底子,右手紧握锥针,在鞋底上用力钻一个孔然后再把带着细麻绳的针使劲拉过去勒紧,每穿过一针大姑的右手就会在空中画个优美的弧,那穿针引线的动作很像合唱队指挥家的指挥棒从容不迫,优游自如;那均匀的针脚漂亮的图案就是跳动的音符,大姑就是乐手在鞋底上演奏着爱的进行曲,那均匀的针脚漂亮的图案就是跳动的音符,麻绳穿过鞋底的兹噜声就是悠扬的旋律。一只鞋底上不知要纳多少针,针针都凝结着浓浓的爱。一只纳完了再纳另一只,两只都纳完了大姑就把花布做成的鞋帮子上到鞋底上,一双凝结着大姑心血的棉窝窝就做成了,大姑把两只鞋系在一起放在炕头上的木箱子上,揉揉发酸发困的眼睛,细细打量着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完全忘记了纳鞋底的辛劳。
那个时候物质匮乏,衣服鞋子都是自己做的,大姑要给他家里人缝衣做鞋,有时还要给爷爷奶奶做鞋子,大姑一生一直非常勤快,地里屋里拾掇的井井有条。柿子熟了的时候,她会暖柿子,暖的柿子特别好,特别甜,拿到街上换些钱,贴补家用。虽然有六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儿子考上大学,在西安倒插门了,那个时候交通不便,西安就离家特别远,到当地说媳妇,两地分居也不是个事啊。大姑思想开明,就想着只要娃们能过上好日子,在哪里生活都是一样的。慢慢的日子都好起来了,交通越来越方便了。表哥也买了小车,周末带着媳妇娃也会回来看望大姑。小表哥也一样,考上了大学,也在西安某个村里一户经济条件很好的人家找到了对象,离大表哥近近的,大姑虽然不舍也就同意了。就这样,四个儿子家里剩下了两个儿子,也都成家立业了,生活也都过的不错。大姑父和大姑年龄也都大了,后来就分开赡养,一个赡养大姑父 一个赡养大姑。他们受尽了苦难,终于可以享福了,不料赡养大姑的一个儿子,帮别人拆房子墙倒下,被塌死里面了,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很不幸,好在大姑的儿媳妇没离家,给自己招了个上门女婿。小伙子还不错,对待我大姑还算孝顺的。可是大姑由于思念死去的儿子,想着她这一生,生养了那么多儿女,到头来还让别人家的儿子养她,心里很不畅快,积怨成疾,加之年龄大了,我再见大姑时她已经病倒在床上了,腿不利索了,下地次数也越来越少了,大姑见了我还是很亲热,拉着我问东问西,让我看表哥表姐们给她买的衣服鞋子,都是好衣服,多的穿不完。如今大姑腿脚不便,我的大表哥小表哥也都在尽着自己的孝心,想把大姑接去西安伺候,大姑不去,因为担心他们都有工作,怕麻烦儿子,怕拖累儿子,再说也在农村住习惯了,去西安也不自在,感觉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草窝。没办法,大表哥小表哥就花钱雇佣人照看大姑的饮食起居。大表姐离的近,还时常来照管,小表姐离的远,平时也就不太来。
最终,我的大姑还是撒手人寰,享年八十六岁,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就像有些人讲的:一个人真正的死亡,肉体的消逝,只是一个阶段,只要还有亲人念起她,她还会在另一个时空里存在着,至少这一刻,我还能念及大姑。
大姑,你在哪边还好吧……

作者简介:张恩会,女,幼师专业大专学历,文学爱好者,喜欢阅读优秀文学作品并努力实现自己的梦想。
发稿编辑:张灏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