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作者:马启代 李威 詹海林
雪中傲梅 大致 沙娃
老德 谭越森 侯强
冷松 车间 一念千秋
吕贵品 耿兵 谷未黄
组稿:袁建民
有多少锈已经向铁宣战?
文/马启代
这些神的使者,不需要盔甲的战士
从来没有厮杀声,不见刀光剑影
仓颉最初的命名:锈
——它们都是铁之家族优秀的孩子
你看,铁丝网被时光咬得到处是伤
锈开始集体出击,紧紧地抱住铁,噬咬
你只能听到铁屑掉落时的尖叫
锈不知疲倦,在油漆的下面——
直逼铁的骨头。锈的牙齿是最坚硬的
在今天,我不知有多少锈已经向铁宣战?
我不担心人听见她说什么
文/李威
他问下属
那女人每天去山上小庙干什么
哦,他去对菩萨诉苦
哦,放心
那是一个无人破小庙
里面的破菩萨呢
早没人去拜了
偶尔有听见她的话的村民
也都把她当疯子
他沉吟片刻,开了口:
还是想法别让她去了
我不担心人听见她说什么
我是担心菩萨听
菩萨呢,一堆泥巴而已
我是不信的
不过
想着那睁着眼睛的泥巴
天天听她说
我还是觉得心里
有点不踏实
2022/2/24上午8:52
二月
文/詹海林
准备砌墙的砖,堆满了
我的三百六十五日
我命里属火,我抱来柴草点亮黑夜
我的思想和诗歌不会摸黑走路
热爱劳动,忘记风花雪月
抱着酒瓮睡觉的诗人们
我知道你们是苏东坡、柳三变、李易安
我将和你们分道而行
我的明天有鸡啼,有雷鸣
有木头的啼哭,有迷雾
晓星坠落,砸死一窝蚂蚁
木偶
文/雪中傲梅(山东)
没灭绝的灵魂
只是用另一种方式
换个活法
缄默,不等于没有潜能
所有的心思
都会被懂你的人,用一双手激活
有人叫你哑木头
其实
你的泰然自若
在某种场合,已胜过语言的狡辩
二月听雪
文/大致
摩擦,取火,迈着下
楼的步子,修理一场春梦。
嗯,在黑暗沼泽捞
鱼,追逐走兽,眼神大胆地巡
逻各种秋风。肢体含蓄地梳
理近前的不同文章,找
到立体块垒,主动切换细软
或粗硬的口红。
对,适时转身,抓
住唇光和虫音。引导浓烈的答
案产生因果。搭肩,抹背,减
少有声读物的下载。直觉,知觉,开
拓能吹嘘的号角。
雨伞深处的江湖,映照花月听雪。
2022.2.23
致菩萨
文/沙娃
我的喊声你可以充耳不闻
母亲喊的时候
你怎么能无动于衷
因为你的冷漠
母亲失去了她的大儿
刻骨的痛穿透了她的一生
以后的日子面临绝境
我绝不会喊你
我怀疑你的慈悲不是真的
玩具耳朵
文/老德
她常常把我的耳朵
当玩具,晚上
专说一些好听的话
给我听,白天
我睁开了眼睛
发现她在哄骗着我
这时
她会捏着我的耳垂
叫我反话正听
这么些年来
我的耳朵已失去了
听觉功能
有时,她大声地
骂我
我却抬起头来
望着她,傻傻地笑着
22.2.21
深夜忽然怀念赵高同志
文/谭越森
想想赵高还是有底线的,
把鹿说成马,
两者都是四条腿,
食草动物,
体态差距不是很大,……
现在呢,有人把马说成一根电线杆,
我们也是要信的
禅院里的桃花
文/侯强(河南)
再开浓些
就能早于晨钟抵达山顶
也无须点化
空寺里的文字,我还没有参透
如一朵朵的桃花,在半山腰采集着禅语
阳光,一寸寸地厚重
温暖过人间的暮雨
一晃身
点亮了秋水望穿的春陌
20220215
你们……我们
文/冷松
我们在努力
面对努力的我们
让一棵树回到一只猫
一棵不曾开花的树
让一朵花儿回到一只猫
一朵儿无根又不曾败落的花儿
让一个人回到一只猫
一个不曾死,不曾生的人
一个不能生,又不能死的人
一个能死,不能生的人
我们正在解开锁链
放那只猫流浪
2020.02.23
车间
文/车间
太多的灯光还是没有填满
机器的那道阴影
像枪也是匕首
多年了
我的车间似乎是一个容器
岁月一直给自己加码
劳动法规定的,不够用
从一个车间到另一个车间
形而上或形而下
我们修改不了什么
仿佛自己是一颗用旧了的
螺丝或
拆除
一张纸……
//一念千秋
可以
写一首诗
折几只千纸鸢
画和平鸽或者裸女
也可以涂鸦
写情书,写报告,写诉讼
揉成一团丢进垃圾
或者烧掉
……
它的存在
证明了什么
是这个世界的黑白
亦或五彩缤纷
亦或关系的轻重,人情之厚薄
一张纸
有时候甚至
决定了一个人的去留
来往,贵贱,浮沉乃至生死
……
是的,一张纸
常常可以是一个人的一切
这个看法
或者说观点
也不仅仅只是在我
看了电影《百万英镑》之后
唉!一张纸
鲁迅那群人之九
文/吕贵品
陈士成眼前的一道白光
展开了一条大路
这条必由之路始终牵着他走
牵着,让太阳来晒他
让他登上冰块制作的石阶
十六次拜见的考官 瞎眼烂珠
两个黑洞黢黢无光
他继续被牵着走
寻找祖宗藏在谜语中的银子
银子就在脚下 左弯右弯
祖屋的油灯让他昏眩
这里没有 到西高峰寻觅
大希望的悲声游丝般地喊叫
陈士成!
乡党们向高山望去
第二天万流湖里浮起一具裸尸
鲁迅断定:这是陈士成
却又是许多人!
不然那道白光不会如此浩大
被牵着的人满眼明亮
(2022年2月23日 于观澜)
唯一的菩萨
文/耿兵(上海)
这么多年 我依旧分不清
哪一尊菩萨 能够给我带来幸福
我甚至不知道 整日跪于它们身前的母亲
是为我祈祷的
当我高考失利时
当我做生意失败时
当我为生活捉襟见肘时
当我被病魔折磨的死去活来时
母亲仍在跪拜
… …
… …
几十年了
我的命运依旧没有任何改观
直到有一天母亲病倒:
冥冥之中
我做了一个梦——
母亲变成了医生
我的病与生活历经的苦难
都好了
我才知道 :
母亲才是世上唯一的菩萨
抄收布罗茨基给毕业生的建议
文/谷未黄
约瑟夫·布罗茨基先生,我这里信号不好
耳朵也不灵,断断续续抄收你的这些建议一一
“无论如何也不要把自己放到牺牲者的位置上去
无论你们的处境多么恶劣
你们都要努力地不去怪罪任何事或任何人
诸如历史、国家、上级、种族、父母、月相、童年
培养夜里起来上厕所的习惯等等。
不再使用它们来发出指责。在你们发出某种
指责的时候,就是在消解你们改变事物的决心
甚至可以说,那种改变事物的决心始终不够坚定。
牺牲者的位置不无诱人之处
有一种完整的牺牲者文化,它小至私人顾问
大至国际信贷。暂且不论这个系统所标榜的目的
其最终结果就是降低人们起初的期待。
无论那些关于你们失败的证据多么充分,多么确凿你们也要努力地否认它们。你们记住:
人的崇高是一种绝对,而不是一个零碎的概念
它与特殊的诉求并不协调,其端庄源自它
对显而易见的一切之拒绝。
你们若把自己视为牺牲者,不过就是扩大
无责任感的真空,魔鬼或政客都非常喜欢填充
这样的真空,因为瘫痪的意志可不是天使的欢乐。
你们即将步入、即将在其中生活的这个世界
其名声可不怎么好。它的地理面貌
胜过它的历史面貌;它在视觉上的魅力
远远超过它在社会层面上的魅力。这不是一个
好地方,你们很快就能发现这一点
我也很怀疑,它能在你们离开它的那个时候
变得更好。然而,这却是我们唯一能落脚的世界
没有其他选项,即便存在选项,也难以
保证它就比这个世界好得多。
你们要尝试不去关注那些试图让你们生活不幸的人
这样的人会很多,既有官方身份的
也有自告奋勇的。如果你们无法逃避他们
就忍受他们,一旦脱离了他们
你们则要尽快地忘记他们。尽量不要谈论
你们在他们手下遭受的那些不公正对待
尽量不去谈论这些故事,这将延长你们敌人的
存在时间,他们就指望着你们
把你们的体验转告他人。一对一的比率无法
论证付出之合理,起作用的是时代
这是每一位压迫者的主要原则,无论这压迫者
是得到国家支持的还是擅自妄为。因此
你们要偷窃时代,或静对时代,不让任何一个
事件,无论是不幸事件还是重大事件
占据比这一事件本身更长的时间。”
布罗茨基先生,好在我不是你的弟子
对未来所做的准备远远没有胜过这个时代的作为。
2022年2月24日晨5时·侏儒山
注:《体育场演讲》译自《悲伤与理智》,为布罗茨基1988年在密歇根大学(安阿伯)毕业典礼上的致辞。刘文飞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