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姓氏和方言，已被雪藏（组诗）

文/田间布衣

*雪已深

抱柴的人，缩了缩脖子

躲过了腊月的悲怆之相

却没躲过更多的雪深入骨髓

如果明天继续滴水成冰

她想用一堆火取回春天

当她放下手中的柴

落日，也放下了黄昏

稀薄炊烟，在屋顶轻唤着村庄走失的魂魄

想起那些埋名隐姓的人追赶桃花的脚步

把腊月敲醒一次，窗前的灯花就落一层

她没办法不在门外多呆一会儿

最终她还是退进了屋内

就像一场雪退进记忆里

不再过问

一根稻草，是否能把村庄的火焰点燃

一缕阳光，是否能把草籽带回春天

*在一场雪里，隐姓埋名

那些枯草、蛰虫、迁鸟

已将岁月化整为零

剩下孤零零的山河，用满头白发

把每一寸沟壑填平

世俗的北风拎着刺骨之寒

用滴水成冰将每一条道路压扁

此时，孤苦的不止我一人

还有那些缺衣少食的麻雀

在寒檐下或秃枝上，用啾啾鸣声

啃食着流年的创伤，以及创伤背后那些晦暗的事物

满天飞舞的雪花啊

请你在我年迈多病的父母阵阵咳嗽与喘息中

把寒转化成另一种苦，如黄连也好

至少能治愈寒鸟的风声鹤唳

能抚平山河额头上几多褶皱

寒冬漫长，我只能靠几粒炭火

等一株早发的鹅黄，把干涸眼神

拽上一个绿丝带

那时，连鸟鸣都有了舒缓余音

更何况如我以土为家的草木

怎敢不眷恋泥土里的阳光

和阳光下，不断延伸的花香

*梦之雪

无雪时，风吹沙

有雪时，风吹雪

三两声瑟瑟发抖的鸟鸣

一直悬挂在风中，被凸显

三五个孩子，有时在沙中跳格子

有时在雪中奔跑。他们身后

村庄安静，草房低矮

有时母亲担一担水

在回家途中被沙眯了眼

有时父亲牵一头牛

在进村时被雪湿了鞋

他们在风中揉，拍

忙忙碌碌，从村外到院子

从树木到柴草

多少孩子在这忙碌中长大，出走，又回归

风多了，雪少了。他们

一个个挨着风坐下，等那场迟来的雪

与村庄抱团取暖

*灯映雪

一壶老酒，被岁月煮沸

却不见，那个陪我举起余温的人

屋内灯光明亮。屋外雪花干净

风从门缝里挤进来，偷窥一脸嶙峋的惆怅

吹哨子的人走了，病毒

仍在束缚着多舛的人间

路的链条断了，人群不再影影绰绰

居无定所的孩子，找不到

一碗油盐饭里，爹娘支撑的乡愁

翘首以盼的眼神，在岁暮如月之恒

困在朝思暮想的漩涡里，遗憾吗

想想那些逆行的英雄，穿过雪地

穿过冻断筋骨的倒春寒，把万家灯火守护

还有什么好沮丧的？再等等吧

等春风翻过二月，将屋檐上的瓦片吹响

为思念而来的人，举着一杯酒

就像举着满屋子的浓烈与芬芳，让心醉如期荡漾

*梅边吟

被生活裹紧的人，如被风雪裹紧的梅

在庭院、墙角、路边——

独自抱守沧桑岁月里一抹暗香

除了清苦日子

衣带渐宽的枯筋瘦骨

一肩挑着慈善仍把远方追赶

就像鸟儿追赶蓝天

就像蝴蝶追赶花丛

追往何处，无从知晓

天地太大，一袭清欢筑不起一座明月小楼

只好以温和笑容推开一片雪的锋芒

用内心盘根错节的相思，把烦忧遮挡

*梅花痣

听说，每一扇木门前，都垂有花香

听说，从花香里走出的人，都自带媚骨

此时只想做一片被你硌疼的雪花

与小镇的时光，一同簌簌落下

然而，来路雪深。青瓦上的一串咳嗽

是否能让你放下高傲的灵魂

雪花，终究会化成水

被风吹着，还会弹回你的掌心

别吹气。就让我生出的几许寒凉

陪你多坐一会，坐到灯火把黑夜填满

那时，无论你说出什么样的理由

都挡不住，我被风召回

*雪藏

你来访时，梅香刚好推开岁月的门闩

而我，就像你青睐的雪人

把一片失语的雪花含在喉头

当你的红围巾高于风

我便省略了姓氏和方言

甚至省略了瓷一样的心思

当你用一双红酥手把我的眉目临摹清晰时

我毛茸茸的头顶，便有了毛茸茸的梦

你的小小的心底，是否也有花瓣上风过后小小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