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配图均由 贺中 画
编者按：本期收录臧棣、海男、哑石、宋琳、陈依达、蒋立波、赵学成、杨剑龙、李东海、鹤轩、藏马、史大观、张杰、轻鸣、鲁克、余力、鲜例等10余位诗人的反战诗歌。
祈祷停止杀戮、再现和平！
新防空洞里的新抒情诗简史（外一首）
——仿圣琼·佩斯
臧棣
外面，呼啸的北风吞咽着
已有松动迹象的星光；
时间的倾斜传递着
心灵的阴影，幅度越来越大；
紫罗兰警报，用力拉的时候，
蜜蜂的小手很抽象，
却没有放错地方。
别了，房间里的大象。
夜色多么美好，但郊区
已不存在。苍白的迷宫
更是苍白到严重贫血，
连炸弹也开始满口脏话。
世界的危险吮吸着
魔鬼很营养，直到甜蜜的暴力
拧紧新世纪的阴谋和爱情；
怎么解释都绕不过
一路之上，大大小小的坑洼，
颠簸着昏沉的未来。越往下面走，
越像是有一个陌生的我
提前在我的身体里挖好了
一座防空洞。坡度幽暗，
触摸到的每一样东西
都像作废的底牌。或许，
新的宇宙记录就是这样
被打破的：带着先进的挖痕，
我是我长长的防空洞，
一直延伸到生死之间的界限
像一只蜗牛爬过弹片的神经元。
2022年3月3日
注：
1，诗题借用自穆旦的战争诗《防空洞里的抒情诗》。
2，“夜色多么美好”，语出苏联歌曲《莫斯科之夜》。
3，“甜蜜的暴力” ，源自英国批评家伊格尔顿的著作《甜蜜的暴力》。
4，“阴谋与爱情”，语出德国作家席勒的同名戏剧。
艰难的责任简史
真理的追寻只属于独自探索的人
——帕斯捷尔纳克
小小的屏幕和铁牢的窗口
并不会因你的判断
有些迟疑，而改变它们的
相似性。真真假假，
世界的消息闪动在
用手心捧着的屏幕上，
就如同一只被硝烟熏黑的喜鹊
飞过铁牢的窗口。各种影子
搅动神圣的喜剧。世界的
消息已被污染；而且
从你试图通过那小小的屏幕
盯梢世界的真相算起，
你的无辜就已失去了保鲜期。
硝烟的味道会慢慢渗出
屏幕的效果，你梦见的天鹅
已不再是天鹅。你路过的
小湖很可能已被完全缩影，
更像是一个即将付出的代价。
而我作为诗人，并无特别的忠告；
毕竟，只存在过一种可能：
世界的空气因你而真实。
2022年3月5日
等待春天
海男
我的灵魂不需要子弹穿过春天的花园
我的肉体不需要被逃亡者的梦魇惊醒
我的笔记本不需要记录呐喊者的腥血
我的头发不需要在硝烟弥漫随风而去
我的泪光不需要拷证生死狙击的名录
我的钥匙链不需要插入锈迹斑斑隧道
我的女人之身扛不动沉重的人造铁链
我的呼吸不需要从天穹飘来的核武器
请你们走开吧，那些用钢铁铸造的子弹
请你们走开吧，那些黑色权利游戏者的乐园
请你们走开吧，那些带着杀戮的一封密件
请你们走开吧，我的天空中
飞翔着信鸽
请你们走开吧，我正在花园中等待着春光
相隔
哑石
地图上，莫斯科到基辅，多少厘米？
（要看谁来量，以及比例尺）
从克格勃普京，到喜剧演员泽连斯基，
又有多少距离？（对得上号不？）
叠加起来，从普京的莫斯科，到
泽连斯基的基辅，到底多少厘米？
伊凡雷帝杖毙儿子，到此刻俄军
滞于泥泞的轮胎，可用距离解释吗？
换个角度，从秀挺的白桦树，
到樱桃翻滚的神秘，有多少缝隙？
而两只猴子争抢母猴时赤焰似的性器，
到可能核子燃爆，到底多少距离？
不管说俄语，还是说乌克兰语，
不管斯拉夫人，还是汉人，战事以来，
盈耳的相互驳斥的信息，与那
历史漂流瓶里的事实，相距几何？
作伪者算计真实与唇息间的距离，
捐躯者就此暗哑了动情的想象力。
但你有权利！枪口插一朵玫瑰，并
悄悄在我黑土胸兜里撒几粒向日葵种子。
（2022，3，4）
致鼓吹战争的人们
法国/宋琳
午后，我穿过一座花园。燕子欢快地叫着，
山杜鹃血红的花朵热烈地拥抱在一起。
天然气管道工在灌木丛边挖沟，
他们恐怕不知道，天然气就要涨价了。
泥土冒着热气，像乌克兰的黑土，
丰饶、松软，被太阳烤得香喷喷的。
清洁女工一边浇园，一边和我打招呼：
“出去吗？”“是的。”“去哪里？”“不知道。”
一位母亲用吸管吹着彩色气泡，
她的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追着气泡转圈子。
气泡在升高，源源不断，当两个相碰，
就变成一个。两滴眼泪拥抱在一起。
吹呀，不要停下！就在昨天，
远方有一个孩子在母亲怀里被炮火烧焦了，
另一个在肚子里接受了吻别。
那准备出征的父亲努着嘴，仿佛也在吹
一个气泡。吹呀，不要停下！
每一个气泡里都有一个孩子，
笑着，翻滚着，冉冉升起，
去组成一道彩虹，在人世的花园里。
2022/3/3
巨形残骸
瑞士/陈依达
以最大的运输机对比蓝鲸
这足以耕耘大脑的黄金分割。
黎明的餐桌，一张脸
向你呐喊的声音来自远方
来自一场举世瞩目的报道：
牛奶、鸡蛋、道义和气象图
一切开始形成这个春天的秩序。
伪巅峰之作，人类发明原子弹
何等信念才相信以恶制恶？
三百吨以上，两头蓝鲸的重量
属于安—225军用运输机的载重，
如果爆炸清除发动机，时间
使废墟成为时髦的词，
安插哨所让到处变成前沿
当一匹野马奔驰、冲撞
满目疮痍正变成一场纹身。
2022—3—5
读布莱希特《一个工人读书时的疑问》
蒋立波
基辅郊外的春风在吹。孤独的全球鹰
还拖欠蓝天一个俯冲，像一笔多年前的坏账
被打包给未来，那些来不及出生的婴孩
我还在挖防空洞，一把同样的铁锹
以同样固执的姿势，插入失血的抒情诗
狂热叙事里恶的凯旋，需要面对那些同样的疑问
地窖里的土豆，像弹药库受潮的子弹
抽出疯狂的胚芽，而受雇的御厨已提前烹煮
胜利的宴席，代替凯旋门的旋转门撞扁一个傲慢鹰钩
真理仍在分蘖各种变异的菌种
拳头，导弹，正义，道德，扳机，流量
以及新冠冕，新学说，新纳粹，裹紧敖德萨的新雪
从冻土层向枝头密集发射的暗绿新血
让嘴炮的射程失效，但春天的条约仍然需要遵守
哪怕鸟鸣的用户和拔光羽毛的天鹅互相抵制
蜡像馆里的暴君开始融化，机甲军团
打滑的轮链深陷于真理报逻辑泥潭
“每一页一个胜利”？末日定制的假发急于盖住
一道秃顶陡坡。鲜艳的小蘑菇，以惊人当量试爆
童年梦魇记忆，一如历史以天使之名，分发有毒假伞花
那小小的灵柩，放得下士兵过于年轻的身体
2022.03.04
乌克兰，死神之旗
赵学成
落日飞向一只鹰，残血晕染整个西方
天空如无边的铁幕缓缓落下
它怀里的黑云隐忍着一场大雨
但不会就此落下
乌克兰，那些冰凉的雨滴要等到
父亲们背负着武器赶赴前线
经历漫长离别的时候再落下来
要等到儿子们倒在大地上的时候再落下来
落下来，就是生与死的界碑
要被永远錾刻在基辅的教堂里
那些无辜而神圣的石头的脸上
让奔流的第聂伯河从此多出一种表情
乌克兰，死神此刻正在你怀里升旗
那些曾诵读阿赫玛托娃诗篇的嘴此时在呻吟
哺乳期的母亲含泪抱紧了一个个童年
但孩子吃进嘴里的是嘹亮的枪声
乌克兰，所有的亡魂都要向你的旗帜行注目礼
握枪的手会在一生的回忆中松懈
像贫穷的鸟类，只会投身于头顶无垠的天空
而面对那片被坦克碾压过的土地，领袖
仍在召唤着他的国家，就像雕像召唤神灵
只是一场大雨已经降落，乌克兰
空荡荡的街道上，向日葵们被允许沉默
被允许拥向夜空中看不见的孤星
而在死神升起的高高的旗帜上
历史，正在展读阵亡者疼痛的姓名
2022.2.28
潘多拉的魔盒（外一首）
李东海
在这个春天
欲望的魔爪已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灾难的魔鬼
冲出了魔盒，将会让大地遍体鳞伤
春天，本是万物生长的日子
可魔鬼也会从冬眠中醒来
被潘多来从魔盒里放出
让春天的大地寸草不生
莫言说：“人类的好日子已经不多了！”
这他妈说得太残酷了！
当我们的悲悯、良知和正义都会成为罪过
那我们还能拿什么来拯救自己？
核爆的一级按钮已经被按下
世界的末日，就是一瞬的时间！
所有的罪恶，都会被核爆销毁
可罪孽深重的小鬼们还在欢呼雀跃！
《浮士德》里的孟菲斯特
也是在春天到来的
三月，是万物复苏的时候
也是魔鬼在黑夜猖狂的时节
这是一个无望的时代
人心的底线，已长满了肿瘤
切除毒瘤的手术，还不成熟
哪，我们还能躲过这场灾难吗？
潘多拉的魔盒已经打开
灾难下的民众，正在失声痛哭
无望的春天
这是一个无望的春天
二月的春风刚刚吹醒冬眠的大地
坦克和装甲车的炮弹
就震碎了春天的梦想
一边是炮火连天的难民
一边是“轰炸！灭亡！核战”的高喊
一个高呼“战争”的春天是什么春天？
一个没有悲悯、良知和正义的春天是什么春天？
一个给祈祷和平的双手戴上镣铐的春天是什么春天？
一个禁止“反战”，主张消灭一个国家的春天是什么春天？
我看到了波德莱尔的笔下的恶之花
看到了艾略特在泪水中写下的荒原
这个春天
会不会开放出核弹的蘑菇云？
会不会再次转动凡尔登的绞肉机？
我们人类会不会从此走上了不归路？
我的歌，你要行使你的职责
鹤轩
我的歌，你要行使你的职责
去抚慰那些良善的无辜的倒在血泊中的
同胞。鞭挞那些腐朽的反人类的
霸权者。我的歌啊，紧密团结爱与正义
捆绑住那些疯狂的魔鬼与阴谋家
熄灭他们心中血色的欲望与狼烟
让武器与心柔软，让和平鸽飞起
2022.3.4
我们诅咒战争
杨剑龙
呼啸而过的炮弹，
炸毁了楼宇和自尊；
鲜血淋漓的惨象，
诀别了亲人和温存。
谁愿意送儿女上战场？
忍受撕心裂肺的痛苦；
谁愿意别恋人上前线？
经受提心吊胆的惊魂。
主宰世界的并非人民，
看难民们流浪四方躲避战争；
挑起战火的总是强权，
看总统府灯光如昼帷幄如梦。
枪炮夺走了多少生命，
残忍抛弃了现代文明；
狂言吆喝着毁灭世界，
独裁制造着人间噩梦。
能在谈判桌上解决的，
为何要让武器说话？
能在光天化日下走的，
为何要半夜里偷袭？
我们总说正义之战，
回眸历史只留下千古罪人！
我们总说爱国主义，
放眼未来只希望消灭战争！
我们走在长长的逃难路，
忍受着无穷的恐怖与饥寒；
我们站在凄冷的墓茔前，
送别了牺牲的战士与真诚。
我们诅咒战争，
让总统们在拳击台对决；
我们诅咒战争，
让人世间拥抱和平温存！
2022年3月4日于谵语斋
致战争
藏马
一
自由是天空之上胀裂的甘蓝吗
何枝可依；而思想的马蹄铁
却依然敲击着历史弹道里
那片扭曲的黑暗；哦，集体的刽子手
黄昏早已沁入了一个国度的悲怆
寒冷按捺不住了，寒冷有着
陨落的激动；但歌唱着的岂只是
一个诗人的空洞：“一寸自由一寸血”
二
至少和自我有一场争吵，至少
一道光的肖像会在薄暮中雕塑着
祭台——烛火呈现了灵魂的形状
寂静——那是戏剧性（哦悲剧）的一种
不过春秋之笔早已蛀空，自由
俯身于一首安魂曲， 现在，
无时不在；无时不住在舒适里。
而春在哪里？打碎事物，雪会一直下
下到宇宙之外，雪轰击着葬礼的幻想。
三
当然，那光的深渊，也在塌陷着
一路上，澎湃的活力却是真实的。
而谁与自我仍在崎岖里
蹒跚，或滑冰，坚持着一惯的勇敢？
但至少有两种欺骗在身体里穿行。
终于枯萎了。冬天的雪地燃烧着
虚构了一个不变的茫然。不能再有希望了
当苦难的甜蜜饮尽了血的温暖。
四
理想难以安闲，事物也将
归其所是，可普遍的良知却永在
毁灭里提炼着。和那一份执著，
也从人类经验的变化里，锻造了
历史的酷烈之美。以及这样的
荣耀和牺牲，亘古以来，依然
闪耀和履行着。在星空，越发地清晰。
而祖国呢——那是风托举着的乌托邦
在想象里呈现吗。也许
真有太多的痛苦坠入了曾经的滑稽
五
也许彻夜在读着饥饿：大海的狂暴
也击不碎的落日；海岸线的扭曲
也许血的巨浪在甲板上徘徊和喷涌
这个世界开始醉酒摇晃、胡言乱语
也许是一种呻吟，比梦更晦暗
曾渴求着向醒悟眺望——也许窗外：
尽是些云朵的尸衣、岛屿的残骸
哦，活着，在一种野蛮中飞翔或窒息
六
直到一切变成灰烬。一座
坟墓敞开着，等待着谁的检验
而自由却是一种元素——
就像风、水、大气和土壤一样
可那样有力的波澜，如今
依然在沉默后面腐烂
哦，再见了，多少秘密的激动
也许里面只有一些恐惧在逃亡
七
哪里有阴影哪里就有思想的寒冷
哪里有想象哪里就有着天堂的完美
思维是深渊而大地有着存在的坚实
唱给鸟类的歌声现在唱给骨头去听
给虚无听。返回石头下的蟋蟀歌手
太阳的注视永在一座废墟上徘徊——
那是来自古希腊的荣耀，在爱琴海上
荡漾着、传递着，哦一切是如此宝贵
自由是诸神的眷顾、自然畅饮的蔚蓝
自由是苏格拉底构建出的白色城邦
八
最后的暮色熄灭了，在地平线那边
有一颗星座的导航已冉冉升起
而我们是谁。又将是谁？这样的
疑问，不会让真理变得更光彩
也没有信仰的租约了。当现实的
主题环绕着一切。可本质的卓越
会穿过泥污的舞蹈流淌着丰饶
哦向上，该如何去淬火着我们的思想
九
是的，有一份时辰
可是忠诚于尘世的时辰，有一份遥远
可是星辰间的遥远的呼唤
和照映。哦，沿着智慧的老根
哦，洞察那些埋藏于岩石里的懊悔
然而抛开一切，剥离一切
我想谈一谈人——
而人，生来就是孤独的
而人将以人的立场去承担吗
那些习俗，那些隐藏着的过去
一举一动——在举手和投足之间
哦，都是缓慢的纯粹，热爱着
把炫耀的变形抓紧。也分泌着悲哀
或喜悦，从开端向着饮食男女倾斜
和传递。哦，观望着的万物。
当死亡早已死去。那么离别
又算得了什么？
十
放下吧，放下一首诗歌中的轻和重
在意义逃离的间隙，放下自己
直到山巅铺开了落日的盛宴
而要经过多少不安定，才返回
内心的源头活水——那最初的朴质
那露珠透过阳光后的一缕折射
闯入我们家里
史大观
闯入我们家里
熬德萨
他们来了
他们靴子踩脏我们的雪
就在城外
炸弹燃光空气
不让我们孩子上学
不让我们呼吸
熬德萨的空中
下着铁片
下着履带、机器
冻土下冻的是
鞑靼人
流放的灵魂
2022.3.3 20:58
俄乌战争启示（外一首）
张杰
帝国光辉，在城破时熄灭
多少人说着真话，而消失
克格勃，利特维年科
公开同僚，企图谋杀反对派
俄罗斯大亨别列佐夫斯基
并指责普京，因此，利特维年科
逃往英国，追杀的克格勃
及时赶到，在茶水里
放入极毒的钋-210
利特维年科死去
从真话的空中，沉进土中
现在，战争踩在乌克兰头顶
焦土，放映着乌克兰的断肢残楼
战争，不仅是被俘俄军士兵
饮下奶茶时，落泪的和平，还有
无法说真话，无法见光的罪恶
2022.3.5
俄乌战争
消灭自由的战争，黑暗了我
而带来自由的战争，如灯塔降临
俄帝国在乌克兰，摧毁着乌克兰
乌克兰在乌克兰，摧毁着俄帝国
曲折，压迫，反抗，崛起
一生的耻辱，是一生的压迫
2022.3.5
战争颂
美国/轻鸣
天堂上的祥云止步
呕吐不止，人间烟火
蕴含的凶气蒸腾
一撇一捺，分裂变形
（不像奥维德的神话
更不像卡夫卡小说中的推销员）
刀锋对峙，相互击杀
丛林法则尽显天性本色
红烧肉沸滚着血花
白骨与白雪争白斗冷
子母弹横飞，母子纷纷倒下
轰炸机投机，市场应声爆炸
待到核战开打时
魔蛊空中舞
谁在阴间笑？
0元车票（外一首）
鲁克
这个逃难的乌克兰女孩惊魂未定
她从她的祖国逃出来
她从正被侵略的乌克兰逃出来
她从坦克、战机、导弹的夹缝中逃出来
她从家园和亲人的碎片中逃出来
她从死神哦不——她从普京和俄罗斯的魔爪中逃出来
她逃到了波兰
她用溅满血污的手掏出护照
列车长看着她美丽的惊惶的脸
一言不发
列车长把打印出的车票递给她
她看一眼，泪如雨下——
票价：0元……
这个逃难的乌克兰女孩被收留
被爱收留，被自由收留
被阳光和春风收留
现在，她乘着火车
乘着公义的火车，乘着勇敢的火车
乘着开往自由的火车
一起向未来
她去到哪里，哪里便是故乡
你看，她正把爱和文明
正把自由的火种
撒向远方——
2022.3.3.晚，北京
一位阵亡俄国士兵的证件
一位阵亡俄国士兵的证件
战火烧焦了它的边缘
我看见了他的照片
是个阳光帅气的小伙子
他生于1998年
算起来只有24岁
正是恋爱的年纪
必定有美丽的姑娘深爱着他
一如他深爱着俄罗斯，深爱着家乡
深爱着人间。
我看见了他手绘的漫画：两个熊宝宝拥抱在一起
一起望着远方，望着未来
他在边上画了九颗心和三颗星星
这是他对人间爱的见证
想一想我也曾经这么年轻
也曾在本子上画下爱情和憧憬
那时我也手握钢枪保卫着祖国
而他却是一个手握钢枪的侵略者
战地花黄
乌克兰不是他的家乡
面对着顽强反抗的炮火
他懵懂，无知而又惊惶
一颗命定的炮弹向他飞来
他听见了它撕裂天空的声响
他闭上了眼睛
在肢体破碎之前，他的心先行破碎
“妈妈，我们被骗了，他们骗我们说
这是演习。”
悔恨涌上心头，热血流了一地
“永别了亲爱的家乡
永别了心爱的姑娘！”
他来不及呼喊
来不及告别
连悔恨的泪水，都来不及流淌……
2022.3.5.中午，北京
我是一辆坦克
余力
我是一辆坦克
行走在庞大的身躯和轰响的
履带，就像某人长长的履历
而爬进我腹中的人
二十二岁，大学毕业，服兵役
奇伟英俊，像个诗人
原本可以躺在芳草地
整日数着蓝天飘来的朵朵白云
我们是一辆坦克
来自战争与和平的伊利亚特
当城市烧成瓦砾场
我听不见人的哀嚎
我看不见滚滚浓烟
我感受不到大地的血脉与心跳
我是一辆致残的T34坦克
昨天在宽广的红场，我打头阵
受某人检阅，今天就碾压过哈尔科夫
我的故乡哈尔科夫
我铁锈斑斑，我冰冷铮亮
2022.03.04
短诗三首
鲜例
乌克兰的雪
雪。在带血的石头上结冰
它不愿移动，它不愿
带着不安的心
被黑土上的绿草掩盖
悲伤的乌克兰
在炮声中呼唤北约、北约
坦克和直升机
是的。坦克经过
就在大地留下锁链的印痕
留下沉重的痛
它钢铁的牙齿
啃噬火焰、躯体和房屋
直升机飞过的天空
云朵被割下
从此，不会有春天的消息
幸存者还想等待什么
现在哭泣就是血在流淌
基辅的道路
基辅的路上，现在
布满头盔、弹壳，还有假牙
和硝烟
这里曾是谁的故乡
第聂伯河上的月光
照亮的是塔拉斯·谢甫琴科的遗嘱
阿赫玛托娃的童年
现在还有逃乱的鞋
空袭的呜咽，载不动悲伤的列车
2022年3月4日
顔梅玖：寂静的力量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