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同行者
文/武立群
早上选择步行上班,是这个特殊时期自然而然的选择。大清早沿着河堤一路走去,处处能够看到这个城市的变化。因为疫情,这个城市又变得空前紧张起来,早晨的空气中就能清楚地感受到。身边零星走过的人,尤其是大多数女人,和我一样都穿着更加休闲而轻便,尤其是大都着一双或白或款式时尚的混色运动鞋,仿佛都是一副长途行走的姿态。生活在疫情的夹缝中,人们似乎在趋向返璞归真。
大概是疫情让我们学乖了,经过两年多和疫情之间“躲猫猫”式的长期防范之后,我们更加坚信了一点:防范疫情,就是要我们每个人都行动起来,本着“对自己负责,对他人负责”的态度,做到尽量不集会、不聚集,远离人员密集的公共场所。尤其是一旦疫情工作需要,就要第一时间公开个人行为轨迹,做到信息公开透明不隐瞒。所有这些,仿佛是让我们对我们的人生做减法,不再过多地依赖于外物,远离这个越来越纸醉金迷的现代文明,让我们的欲望减少一点,脚步慢一点,甚至停下来,花越来越多的时间和我们的亲人、同事和原本我们并不在意的人相处,让我们更多地关照内心、关照人性,成为一个简单而又温暖的人。
在通往现代文明的道路上,这个世界似乎已经走得越来越远。每个人在这个过程中就像是一台被设置了前进程序的机器,停不下来,又沉迷其中不愿意停下来。或许人性就是如此,得到意味着获得感、安全感和幸福感,这也算是一种趋利避害的本能吧!然而,让我们想象一下,当我们给这个地球、给我们人类自身背负了太多东西的时候,是否这个世界已经在悄悄地发生着某种不可逆料的变化?我们完全不能够想到,我们曾经的生活在悄悄产生着裂变,犹如一个我们孕育长大的孩子,他感到痛苦、难过、悲伤或是抑郁,或许他曾经给我们发出过一些求救信号,试图以他的方式告诉我们一些什么。但因为我们总是太过骄傲,我们自以为我们是无往而不胜的,我们的金钱、欲望总是力图在掌控着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截至目前,我们对物质和欲望穷追猛打,将那些能够揽到怀抱中的都揽过来,仿佛这样才能够彰显我们的荣耀、胜利和王者风范。然而,这是事实的真相吗?
从庚子鼠年头的疫情起始,我们似乎被某种超乎我们想象的力量狠狠地撅住了,它想要将我们死死地扼住,以它那不可阻挡的威力来对我们施行暴虐之刑。我们生活了千百年的地球——我们的家园,我们的祖先曾给我们创建的象征着自由、幸福和安乐的家园,在这一个时刻似乎让我们感到陌生和惧怕。我们无法欢畅地张开怀抱,拥抱美好的自然、可爱的友人和不远万里的客人,对这个世界似乎我们不再能够产生信任、依赖和爱意,我们的白天和黑夜,不自觉地填充进了太多的焦虑不安和辗转反侧,暗暗地潜藏着危机。
由此我想起阿贝尔·加缪的小说《鼠疫》,这部长篇小说是我在第一次疫情来袭时治疗我心灵的良药,那个时候的我惊恐、迷茫并对一切感到毫无掌控感。当我读到书中那座叫做奥兰的小城中的人们一觉醒来,亲人之间生死离别,得病的人很快被宣判死刑,而隔离在另一边的亲人在撕心裂肺地同样等待着命运的宣判。以里厄医生为代表的医生们,他们在这场灾难面前显得无能为力,一边全力以赴,一边将病人一个个地送到人生的终点。这种人性撕裂的感觉使他们的内心时而是天使,时而是充满罪恶感的恶魔。而我在作者充满着灵魂拷问的笔下,心灵一点点地安静下来,我明白了,所有的生命都在面临生死抉择,而我们随时要对这个时刻的到来做好准备。
可是,是谁的手在为人类的命运按下了快进键?发生在十四世纪的黑死病,目前在全世界多地爆发的新冠肺炎疫情,所有这些,到底是谁之过?谁之恶?谁该为之承担应有的责任?但谁又能承担得起这样的责任呢?
扪心自问,千百年来,我们在这个地球上生存着,从开始在自然面前的羸弱弱小,直到现在征服自然、做了自然和世界的主人,我们是真的赢了吗?我们赢得的那些物质、征服的那些禽兽之列,甚至被我们生吞活剥下去的那些曾经活蹦乱跳的生命。如果他们开口说话,他们第一句会说出什么话?他们的灵魂在被人类戕害之后得到安息了吗?我想谁也不能得到真正的答案,但我们似乎又在冥冥之中得到了答案。我们常说,神灵常常端坐庙堂之上,苦思冥想尚且不能满足人们的愿望,而人们又何曾想要满足过凌驾于其上的生命的愿望呢?谁会想呢?人类趋向于在得到中得到满足,而天生把失去当作一种损失。为此,我们不断地扩张、攫取、征服并得到远远超过我们所需要的一切东西,仅仅只是为了满足我们无限膨胀的贪欲之心。
这几天以来,我的周围弥漫着紧张而又惶恐不安的气氛。第一日听说人员流调;第二日一处隔离;第三日几处隔离,第四日学校停课,第五日出现停工......整个城市政策监管不断紧缩,瞬时就滑入战备状态。应急反应机制迅捷亟速而井然有序,然而面对一场疫情,无论如何反应,都有着无可避免的生命伤害和社会损失。这又使我无限怀念起小说《鼠疫》中所说的,世上的罪恶差不多总是由愚昧无知造成的。
对于现代文明人的我们,这样的断语下得有些决绝和过火。不过还是想要套用一句鲁迅的原话: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为什么要这么说,当如此大规模的灾难向我们袭来,当整个城市陷入一种非常态的混乱之中,当我周围的人都在为此全力以赴地付出努力,而我怎么能说出这样让人感到可恶而毫无人性的话来呢?
我想我一直是一个善良的人,对此我从未对自己产生过质疑。我希望我居住在鸟语花香的城市,当第一缕阳光照在窗台,微风轻拂过我柔软的窗纱,我揉着惺忪的眼睛从梦中醒来,微笑着对世界说早安。我希望我的爱人、亲人和朋友都能生活快乐无虞,他们身体健康、平安幸福并处处喜乐祥和。我希望孩子们可爱懂事、老人们康健平安、年轻人蓬勃奋发,世界并未发生战乱,疾病和死亡已经绝迹,人们不再感到痛苦、悲伤和忧虑,人间再无生离死别和犹大最后的晚餐......
可是,在这一刻,我为什么像一个离经叛道的人,要产生如此决绝的想法?我一点点地将自己的情绪压下去,而它又顽固而执着地浮上来,对于这个,我似乎变得毫无办法。我想对于这一点,或许总该是有一些道理的。
不再远究了,我想就我的经历说说就好。记得小时候,父亲在离家不太远的一个乡镇上班,每个星期六的下午,他会骑着他的自行车准时出现在我家门口,自行车上挂着一小袋我渴盼已久的零食,日子悠悠的像庄稼一样地长着。等到我上大学时,一个城市常常不经意间就拔地而起,一座座高楼就像是人们手中的积木一样,拆了搭,搭了拆,一条条道路一条一条地不断地建设着,仿佛就不能停下来, 似乎一停下来人们就找不到自己了。这几年来,世界更是被人们玩弄于股掌之中,物联网+、AI、大数据......现实中的物件已经不够玩儿了,人们向着更深入更隐秘的领域迈进,在其中一边摸打滚爬,一边受伤自慰,然而终究是怎么也不愿意停下来。我是这么多年来社会发展的参与者,同时大多数时候又是抽身事外的局外人。我想在这个车轮愈来愈滚滚向前的今天,在如此的尘土飞扬中,是否会迷了世人的眼睛?会不会带来如“沙尘暴”一样席卷全球的疫情?而给人们带来一场生与死的考验和较量。
前几年老是听到“断离舍”感到不大理解。后来接触到一些物质富足的朋友,为他们对生活感到不尽如人意而惊诧。再后来有了自己的孩子,当我给他买了越来越多的玩具,不断满足他越来越多的愿望,我为我终究不像我的父母一样,给自己的孩子一个物质贫乏的童年时代而释然。然而当他成人之际, 他对我说,一路走来他的人生充满了种种遗憾。当我们细谈过后,我知道那种遗憾都是生活的愿望满足的太过容易,内心深处反而欠缺对物质和世界的体察和领悟。物质生活愈是丰富,人们的精神生活可能会愈加空虚和贫乏,我想这就是物质和精神的悖论。然而我们生在这个物质极大丰富的时代,常常就在物质和精神的轮回中不断地挣扎,以精神交换物质,再又以物质交换精神,甚至完全混乱到无所适从。
这是来自于心灵的训诫,而人的生命是归属于心灵而存在的。如果心灵已经感到惶恐不安,不再会发出真正的笑声,不再喜悦、快乐和感到满足,这个世界终会降下阴霾,人间可能会一点点黯淡下去。
《鼠疫》中有一句话:如果没有真知灼见,也就没有真正的善良和崇高的仁爱。一直以来,我不知道我们是不是认知出错了,我们坚持了我们所认为的善良和仁爱,然而这并没有让我们走上一条更好的路。近几十年来,我们遭遇了越来越多的天灾人祸,洪水、地震、疫情......每一次都是那么让人痛苦而揪心,让世界深深陷入黑暗,又艰难地走向渐渐翕开的黎明。
为了再次迎接黎明的到来,对于我们,我想务必要学会自爱,爱自己的身体,和供养我们身体的人间万物。我们始终要心怀感恩,懂得对他人谦和宽容,爱惜粮食和食物,珍惜每一件为我们提供服务的物品,做到少消耗、不浪费。世界之大,疫情之恶,我们太过渺小。对于我们,唯一所能做的,就是以我们的微小之力去搏取这场看不见的浩大战场中的凶险敌人,哪怕力量微弱,我们仍要坚持去做,做一个看得见自己、他人和世界的人。一个人的力量微小,但如果我们看见了,能够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坚持下去,我们就赢了。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们跌跌撞撞,却永远是一路的同行者!
武立群,籍贯陕西岐山,1975年生人,机关工作人员,诗文爱好者。长喜于以文字寄情托意,而苦于力所不及要义。信奉“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都市头条签约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