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才知道它叫茵陈,在我们这儿都叫它白蒿。

在从县城回北塬哑巴沟的那条小路两边,左边蜿蜒曲折草木覆盖的小沟渠边,右边不规则的一台台土地堰上,随处都有茵陈生长的身影。
那时我在读初二,眼看就要期末考试,我却头晕目眩浑身难受感冒了似的,也没和家里大人说,只想等考过试后,便可心无旁骛地蒙头大睡一场。等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我头重脚轻的踉跄着往回走,走的是那条坡上回北塬的大路,白花花的大太阳刺得眼睛睁不开,眼前的景色像跳动的火焰,晃得一切都轮廓模糊。
进门后给父母只说一声“我感冒了”就一头撞进一路心心念念的熟悉被窝,就像一下子跌进蔚蓝无边的大海水草一样漂浮,任由海水荡漾将我包围。
浑浑噩噩中,母亲遣父亲去买来了感冒药,喝后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却无起色。父母不由分说拽起坚决不肯起床也不肯走路的我,连拖带拉,把我带到县城的诊所。戴着眼镜的大夫还没诊脉就说这“看样子是急性黄疸,不是感冒。”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病,疑惑的看向他,他却对着父母说:“你们看看孩子的眼珠子都黄了,黄疸无疑,你们回去后翻看一下她盖过的被子,肯定也染黄了”。
抓了大夫开的药回家后,果然发现我的被子里面也是黄的。经过一段调养,黄疸褪去,我也很快恢复。自此,我知道了有一味中草药,叫白蒿。
第二年春天,漫山遍野绿意萌动时,遵从医生的叮嘱,母亲让我放学路上顺便采摘些新鲜的白蒿。这条上北塬的小路两边,不仅白蒿,也受其它各种蒿类青睐,有水蒿,黄蒿,艾草等。刚出土的嫩芽模样还未完全舒展开,我常常采错,尤其水蒿,总被我当成白蒿抱一捧回去。
采回的白蒿,是用来给我吃喝的。淘洗干净,控干水分,母亲将它们或蒸进馒头,或熬成颜色发暗的水。馒头是我的专供,水也是。以白蒿为主料蒸出的馒头,颜色发青发灰,看着也不蓬松。我常常对着满满一箅子坐的整整齐齐的青灰色馒头发呆,它们的味道真是让人一言难尽,甜中带着涩涩的药味,就是尝不出麦香味。喝药水时闭着眼睛一口气灌下去,味道虽也不咋地,却远比吃馒头省时省事得多。
我明白父母是为了让我的黄疸好得彻彻底底。整个花香和草香弥漫的春季,我不遗余力天天采回新鲜的白蒿,让它们充满生命力的汁液以不同形式充盈我的肠胃和四肢百骸,助力我驱赶体内有可能潜伏着的黄疸细胞。
白蒿真的很神奇!
多年后,我才知道曾经对我功不可没的白蒿学名叫茵陈。茵陈和众多中草药一样,拥有一个美丽婉约的名字。
想起那个药草味充溢的春季,蝴蝶振翅,百花盛开,我在碧草初绽的坡畔采茵陈。那时,我若知它叫茵陈,被药草熏泡的心情一定会多出几份诗意……

作者简介:柴军霞,笔名夏栀子。陕西洛南人,林业工作者。行走在苍茫岁月里,修行于烟火红尘中。偶于笔下栽花种草修竹成林。
发稿编辑:张灏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