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历】靖亚夫，笔名凡夫俗子。黑龙江人，中共党员，从事教育事业。闲暇时，更喜欢在文字中游荡。

                老牛的微市人生
              文／靖亚夫  黑龙江

    小区西南角有一市场，仅有十几个摊铺，可谓名副其实的微市。之所以如此光景，有其历史渊源。
     上世纪九十年代，市场应运而生。市里在此建了农贸轻工市场，彼时场地超万平米。西、南临街靠路，摊位几十排，业户几百人，货物齐全。整天人声鼎沸，一派生意兴隆景象。不久，开发商在南侧建成商品房，一楼为商铺。次年西侧同样开发。市场面积大幅缩减，而且被包围在小区里。进出只有小马车和手推车可通行。随着铺户减少，经营也每况愈下，只有轻工贸易，再后来便沦为卖普通百姓少有的居家用品的微市了。
      不过老牛自做自售的布鞋生意始终如一。城乡顾客络绎不绝，皆称老牛的布鞋穿着舒服。
 

      老牛性牛，属牛的。出生在上世纪自然灾害的六一年，今年六十一。他中等身材，不胖不瘦。脸不方不圆，皮肤不黑不白，眼睛不大不小，无特点可言。穿着简朴，都是随处可见的衣裳，保持整洁。老牛实在太普通了，就是扔进人群里，有他没他谁都不在意。然而，老牛也有苦辣辛酸。
       恢复高考那年，他恰好高中毕业，连续参考三年皆落榜。因家境贫寒，他便靠打工赚钱养家糊口。一天早上骑车出工，也是赶时间，慌张了点，不留神撞倒了路边一个推车的女人。他慌张去扶，一副秀美面容撑开他张大的双目，乜呆呆怵立发愣，万没想到撞的是同学，公认的班花儿。她也看清对方，刚弥漫脸上的怒容顿时散去大半儿。他红着脸诺诺地赔不是。她绷着脸瞋瞋地责怪，称要不是同学，可不能轻饶了。躺倒在地的车把上挂着个大口袋，装满布鞋，为自家手工所做，送到集市上卖。他再次表达歉意后骑上车一溜烟消失了。此后他的脑海里那靓丽形象就赶不跑了，心里塞满一双双布鞋，腿脚仿佛有根绳牵引着往集市跑。他出现在她面前。与她常联系了。帮她运送布鞋。一起散步说话。恋爱了，结婚了，生个女儿。市场建成后他最先摆起鞋摊。她做，他卖。

生意虽然红火，市场却愈发惨淡，铺户逐年递减。十几年光景，业户仅剩十几家。市场设施破旧不堪，摊床是木方和案板搭的，过道是泥水沟。周边堆满垃圾，夏季臭气熏天，冬季污冰成山。没有部门管理，破败不如集市。
     不过，老牛靠赢取的信誉挣钱供女儿上学。孩子争气，考上了重点大学。十几个业主起哄让老牛摆酒宴庆祝，他答应了。那天是他们唯一一次集体提前收摊，仨俩一伙走进饭店，在大厅靠边围着张圆桌，个个兴高采烈，欢声笑语拴住顾客的目光。
       四周耸立高高的居民楼，微市置于天井中，常年不见阳光。卖货的习以为常，从没在哪张脸上找到痛苦和无奈。都十分勤奋，无论冬夏，天亮前就把货物整整齐齐排放在木架子上。最难熬的是三九天，零下三十多度，滴水成冰。老牛和大伙一样，用厚厚的绵大衣包裹着身体。头上捂着剪绒帽子，呼出的热气化成霜，宛如树挂。这两年防疫戴口罩，露出的双睛睫毛上像棉絮在飘。没顾客时围着摊位活动腿脚，冻的直打哆嗦。买主一来，热情驱逐严寒，仿佛瞬间温暖了冰冷的心，有钱赚就是他们最大的企盼。
 

     一天下午收摊前，来位女买主，反复挑选买走一双鞋。人刚离开，老牛发现她手拎包落在鞋摊上，赶紧追出去，人已无踪影。他打开包，吃惊发现三捆钱，百元面值。判断那人肯定回来找，便守着摊等候。寒风刺骨，老胃病也发作了，腹中无食，疼痛加剧，身上冒虚汗。直到失主找来，物归原主。失主从捆着的钱中摸出两张往他手里塞，他边推开对方的手边说：你那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想要你的钱，还等你回来找啊？失主千恩万谢离开，老牛把鞋收回。
      微市虽是各自经营，但有些事儿涉及到各户，需有个牵头的，渐渐这个重任由老牛担当，甭管事大事小，都得老牛拍板。哪家遇到危难，老牛都竭力帮忙，即便无能为力时，也帮出点子，拿主意。地面坑洼不平，雨天得穿高筒雨靴，老牛领头到拆扒工地捡砖头儿，铺成一条条通道。冬天下雪，老牛带头清扫，还主动承担垃圾清运，让微市环境得以整洁。动员各家统一在铺位上方用塑料苫布遮挡风雨，既美观实用，又凝聚人心。谁有个头疼脑热，他便帮助摆摊收摊。尤其临摊大姐腿脚不利索，搬动货物的活儿全他担着。总之，微市离不开老牛，他是业户的主心骨。
 

     老牛随身携带微型收音机，正点时间收听新闻，国家大事及时得知，然后讲给业户们。哪儿发生灾害了，上级号召捐款，钱多钱少，一次不落。得知国家惠民政策，便都喜笑颜开，似乎实惠装进了口袋。他愿意听评书，也模仿着讲，历朝历代的人物故事都能说的像眼前事儿一般，随着故事情节的跌宕起伏，爱恨情仇溢于言表，或叫好，或叹息，或恨怨，仿佛讲述的是自己的经历。
      突然有一天，老牛的鞋摊空空的。这情形还是第一次，大伙有些不安。临摊大姐打老牛手机，关着呢。无奈焦急等待。直到中午才获悉老牛住院了，得了脑梗，挺重的，经过医生尽力抢救才过来，仍未脱离危险。大家都要收摊去医院看望，被临摊大姐止住了：现在是疫情时期，除了患者，只能允许一个人陪护，其他人医院大门都不让进。大家只好默默祈祷：好人一定平安。
      果然，老牛脱险了，暂无性命之忧。只是右半身胳膊腿不好使，卧榻治疗。不过，医生也说了，治疗辅以康复，恢复的可能性很大。
      半年过去了，老牛康复不明显。他再也不能摆摊卖鞋了。
      一年后，老牛的鞋摊还空着。仍不时有人来买鞋，都问老牛怎么不出摊了，没人回应。
       后来听说老牛被南方工作的女儿接去。那边温暖，利于养病。
      微市的业户依如从前，唯独见不到在此摆摊卖鞋三十年的老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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