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

主播简介

舂碓
作者:陶鸿江
朗诵:开心果子

粘食,一直是我的最爱。什么子孙饼啊,粘糕(也叫年糕)啊,大圆子啊,油糍粑啊,几乎是一年吃到头。腊月里晒干的糯米粉,也叫“腊面”,也是从年头吃到年尾。只要每次吃到“粘货”,我就想起了爸妈舂碓的情景。
说起舂碓,很多年轻人,特别是小孩都很陌生,因为它早已退出我们现代生活的视野,但跟我一样大岁数的人还是记忆犹新的。
在我的记忆中,舂碓是在沒有机械和电力、没有碾米机的年代里乡民们用来舂谷或舂粉的工具。舂,意思是把东西放在石臼里捣,使破碎或去皮壳。原先大多用于舂米,就是把打下的谷子,将其去掉壳的过程称作舂米,到了忙年的时候大多数人家都用来舂米粉。

碓,由碓伏、碓头(又叫碓嘴)、碓马(也叫碓丁)、石臼(也叫碓槽或碓嘴碗)组成。碓伏是用“人”字形木料制成,伏在地上支撑着碓马,后半段两边各有竖起的“木耳朵”,木耳朵上端有凹槽,碓马上的小横梁就放在木耳上,供舂碓时碓马上下翻动。碓头是由一根小膀子粗细、半米长度的硬实木棍做成,顶头套着生铁铸的“碓牙”。碓马是用一段长约2米、成人腿粗的树段制成,与地面平行。顶端装上“碓牙”,末端制作成叉鱼尾状,可供一人或二人踩踏。与碓相配套的是石臼,这是一种用石头打制的里外都带花纹的罐状器皿,口大底小,埋在地下,上口与地面相平。碓如安装在房子里,必须从房梁上垂下两条粗绳,粗绳中间系一块木扶手,供舂碓人站在碓马上踩踏时扶手,起平衡作用。碓如安装在室外,必须在碓伏的两侧安装二根木桩,上面放一根横木,供舂碓人扶手。

我小的时候,庄上只有一户人家安了碓,每到腊月忙年时,庄上人都要到作坊去排队等候,我也扛着小板凳随父母一起去排队。有时要等到天明鸡叫时分。那时,“扑笃”“扑笃”的舂碓声和着乡邻们谈天说地的欢笑声,让小作坊顿时成了欢乐的海洋。碓声和笑声让寂静的村庄沸腾了!等到了我家时,我还要爬到碓马上蹬几脚,小腿没力气,就应着爸爸舂碓的节奏做做样子,有时腿抬慢了,还要被碓马尾部的“鱼尾”触一下,腿如果蹬快了,就会踏空,不小心还要从碓伏上滑下来。累了,就不停地问蹲在石臼旁拨翻米粉的妈妈:“还有多少米要舂啊?”妈妈总是笑着“骂”我:“不抬嗨!(高邮方言就是“没出息”),才上碓就问还有多少,要说多,才发财呢!”那时的我,哪会说什么吉祥话呀,一心只想快点结束回家睡觉!

我记得舂碓都是我爸爸和姐姐们软流踩踏,无数次机械地重复着脚踏的动作,好单调啊!大冬天,他们穿着单薄的衣服还满脸流汗,非常辛苦!妈妈的活也不轻松,她总是蹲着或跪着往石臼里添米或用勺子、筷子不停地在石臼里搅拨米粉,有时还用小竹帚使劲地刷刷周边,防止米粉粘(zhan)在石臼上。每当这个时候,我也闹着跟妈妈抢活干,妈妈就是不让我干,因为怕我跟不上舂碓的节奏而伤了手,我只好站在一旁看热闹,也确实看到舂碓人与搅拨人之间要配合得当,节奏和谐,一般人还真的干不了这个活,注意力要高度集中,一点都不能开小差。一天下来,爸爸舂碓到晚两条腿都是用手搬上床,妈妈腰累得都直不起来了。
因为要舂米又要舂粉,只有一户人家有碓真是太急人了。我爸爸就想办法自己做“碓”。他选中了屋后一棵又大又直的榆树,锯下后又经过砍、刨、凿、修等多道程序后,就在小屋里安装了,后又搬到室外的空地上。每次安碓,爸爸都要请风水先生看地形、看日子,还要点香、点烛、放鞭炮,祈求平安、丰盛!从此,我家也热闹起来了。直到有了机器碾米打粉,碓才停止了劳作。

后来家中砌房,中柱短一截,碓马就被爸爸用着去接中柱了。石臼却一直被留在了地里,直到2019年老宅翻新时我才将石臼从泥土里“请”出来,清洗后放在家中的院子里,当“古董”收藏起来。庄上岁数大的人只要看到这个石臼,就像看到“宝贝”一样,说起当年舂碓的故事便如数家珍,满脸兴奋。每次我回老家,总要看几眼,有时还用手摸摸它。眼前总是浮现出爸爸衣着单薄、大汗淋漓的舂碓场景,仿佛看到爸爸的头也随着碓马一上一下地起伏,也似乎看见妈妈跪在石臼前很有节奏地在拨米粉。此刻,我不仅感受到了父辈们高涨的劳作激情,而且感受到了父辈们劳动的艰辛,更感受到了香喷喷的米粉给我们带来的嘴里粘糍糍、心里喜滋滋的快乐!
如今,现代科技给我们带来了美好的生活,那“扑笃”、“扑笃”的舂碓声已经留在了岁月的那一头。但农耕时代的舂碓故事并未消逝,它将伴随着乡愁的故事永远根植在人们的记忆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