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约
作者:纪小燕
十年前,我和陕西省戏曲研究院著名表演艺术家张福社老师预约好了,我要拍一组戏剧照。
我十二三岁时,学过一阵子秦腔,师从榆林地区文工团李兰英老师,她非常喜欢我,从道白到唱段再到练功,一招一式要求是非常严格的,她总给她的学生或同事说:“看看这个子洲女娃娃,人样样俊,嗓子好,如果好好吃苦一定能成为戏曲名角的……”
李老师总是见人就夸我,虽然我那时不懂什么是名角,但心里还是挺高兴的,应该一定可以出大名的,练功我确实挺下功夫的,戏曲大部分要求勾脚尖,我唯独受不了勾脚尖,我觉得疼的要命,绷脚尖挺舒服,所以我背着老师偷偷的绷脚尖压腿、踢腿……
其实我从小的梦想是歌唱家,我一定要像彭丽媛、宋祖英、冯健雪她们那样成全国有名的人,要让我的爸爸妈妈骄傲。
命里注定吃哪一碗饭 ,真的跑不了,我好好练跳舞,好好听歌、学歌,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后来顺利考进“榆林艺术学校” 声器乐班,师从孟宗极老师。
所以啊,对于戏曲而言,我也吃过一阵子苦的,就总想好好拍一组戏剧照作为留念吧。
说实话,家里家外我就像上了发条的一样,不停地忙转圈圈忙忙碌碌,演出、排练,全国到处飞,到处跑,省上的活动,文化厅的活动,院上的演出活动,团上的演出活动,私人商演,小燕我真的很火也很忙,再后来,家庭出了一些事情,我整个人就没有什么情绪拍照了,就这样一天天拖下去, 谁想这一拖再拖竟然拖了十年。
十年之约啊,我还是想给自己留一组戏剧照的,学戏的那段时光很美好,汗水和泪水一起流淌过,其中滋味自己最清楚,也遗憾再没有见过那么爱我的李兰英老师 。
那一天,我郑重其事的给张福社老师发微信:“张老师,你好,我是小燕,好久不见,十年前约好拍照,再也没有了消息,我还健在,我想好好拍一组戏剧照,张老师,你在哪里?”
张老师回复:“燕子,你好啊,以为你失踪了,真的好久不见了,我正在工作室,你过来……”
张老师知道我方向感极差,他用微信发来准确地址,我照着地址很快走进书院门,然后,我就懵圈了,张老师用微信语音指挥着我,我走走停停,索性张老师说:“燕子,你站下别动了,我来找你……”
没过多久,我看见不远处有一个身材直板直板的男人向我招手,哎呦,是他就是他,我向他飞奔过去……
这就是我们的正式接头, 成功!
我跟着张老师走进 “党氏戏剧容妆工作室”,刚好他老婆也在,她也是陕西省戏曲研究院的著名表演艺术家,她很漂亮,她非常热爱化妆美妆这一行业,所以就自己搞了一个专业工作室,为爱好戏剧、更多爱美的人士提供更好、更专业的这样一个平台。有服装室、有拍摄厅、有化妆室、有休息室,非常高端大气上档次。
党老师问我:“小燕,你想什么时候拍?
我立即回答:“现在,马上就拍……”
党老师笑了,对我说:“小燕啊,你想简单了,我得叫两个助手,还有化妆前的很多准备,戏剧照很复杂的……”
我说:“啊?噢,党老师,就这两天吧,不想再拖了……”
我认真看完价目表,确定拍哪一组,然后说着话立刻转账给张老师。
张老师说:“燕子,你急啥哩,现在转账做什么?”
我回答:“张老师,我把钱交了,我就不会一拖再拖了,十年前我们约好的,那时候我体重99斤,现在体重已经飙升到122斤了,真可怕啊……”
张老师笑着说:“燕子你应该再拖十年……”
听着张老师的话,我们三人一起哈哈大笑……
张老师很会说话,他说:“燕子,十年前你瘦,不一定包脸时就比现在漂亮,现在脸蛋有肉感,包脸才好看,你的瓜子脸一定效果非常好的……”
我们最后敲定第二天就拍。
第二天,我激动地早早就蹦蹦跳跳地去工作室了。
我原以为张老师和党老师他们还没有到呢,我轻轻地敲门后,才知道他们早就到了,要做化妆前的很多准备。
我一直在问这问那,隔行如隔山啊,我直接就是十万个为什么,但他们不厌其烦的回答着我。
从化妆开始,一项一项认真完成。
当我体验着戏剧妆从刮鬓、提拉、打底、化妆、包头、插花等等这样一套繁琐的程序之后,我想起党老师问我准备什么拍照时,我幼稚的回答:“现在,马上就拍…”现在我真的明白了,自己的回答是多么无知又可笑
确实是没有助手不行。
提拉勒头非常难受的,有晕车中暑的感觉,更要命的是往头发里插一个一个闪亮夺目的簪子时,就像一个个刺刀割破头皮一样,其实我已经怀疑自己头皮破裂了,但不见血。我爱出汗,工作室提前打开了空调,各方面的服务百分百到位。我知道自己还是出汗了,是因为疼,整个脑袋就要爆炸了。
尽管就这样的痛苦难耐,面对党老师一次一次的问:“小燕疼吗?我都不敢使劲,怕你受不了……”我的回答都是:“没事,没事,我没有那么娇气……”我是想真正体会一次戏剧人的苦累,也怕党老师太小心,不好手上给劲,所以我都咬牙硬撑着。
换一套衣服就得换一次发簪,换六套衣服,就得忍受疼痛六次,我的天呀,生娃娃也没有这样的疼吧!
张老师非常严格,又敬业,又那么讲究,女人们给我插上去的簪花,如果他觉得不合适,他还得亲自插,妈妈呀,男人的劲更要命哩。我知道自己一直在出汗。
还有受刺激的事哩,已经忙到下午一点多了,他们几个在网上叫了吃的,我还自作多情的说:“我不吃啊,不敢给我买……”党老师说:“想的美,你还想吃饭,我们戏剧演员提拉包头后就不能吃东西了,否则全部垮掉了,你以为我们容易吗?给你买了吃的,拍完再吃吧……”
听着党老师的一番话,我更加理解戏剧演员的不易和苦累了。
我心里不仅一次的在想:歌唱演员算是轻松享福的啊!
拍摄过程中,一招一式张老师和党老师都是亲自示范,不能起范儿,不能一惊一乍的表情,要松,心里有感觉,眼睛里有戏就OK了。演戏和剧照不一样,这不是一次戏剧照拍摄,而是一堂戏剧表演课,张老师总不忘记表扬我,使我越来越放松。
从室内到室外,为了呈现完美的艺术照,我们都很拼。张老师蹲下、站起、左倒右侧的,他的动作比我还丰富,身型非常轻盈的,他艺术感真好。
从开始到结束,我们耗费了五个多小时,解开头上绷带后,第一感觉就是头上整个血管都会瞬间炸裂的,太阳穴会喷血,太紧压后,突然松绑就会感觉要出事,不容易啊,真的不容易。
党老师说要给我卸妆,我拒绝了,我突然舍不得洗掉,我说:“我回去慢慢地洗,谢谢你们啊,忙乎了大半天了,实在辛苦了……”
走在路上,自然会引来异样眼光,今天就当一回戏剧人,让我有一种别样感受吧,天气极好,我的心情却不好表达。
走在门口,我给自己买了一份炒面,由于妆太浓不宜在外面吃饭,我打包回去吃。
一进门,给自己倒一杯水,然后狼吐虎咽的吃完了一份面条,好像一口气吃完的,戏剧人真的太辛苦了。
我卸妆前,站在镜子前看了自己老半天,戏剧妆好有立体感,挺好看的。
当然,我不会忘记自拍几张,还要拍个抖音得瑟得瑟,显摆显摆。
当我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开始卸妆时,额头特别疼,彻底清洗后,才发现额头上有几处肉棱子,慢慢地肿起来了,刺痛感让我内心有了很深很深的感触。
爱一行专一行,隔行如隔山,无论艺术人还是戏剧人,正是内心的无比热爱才愿意吃下很多很多苦,咽下别人不能咽下的涩,汗水和泪水之后,迎来了一次次掌声和鲜花,那时觉得一切付出都值了。
梅花香自苦寒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只要功夫下得深,铁杵都能磨成针,台上一分钟台下何止十年功啊,太苦了,真不易,没有那份对艺术的深爱和执着是无法坚持下去的,没有随随便便的成功。我经历了,也体验过,我是艺术人,我发声:请尊重艺术人,呵护戏剧人。
十年里,我们的国家和社会,以及这人世间的我们,历经世事几何,其间无数欢笑与泪水,甚或有些许迷惘,然而终究是笃定地走了过来。十年之约,戏如生人,人生如戏,有些苦嚼嚼咽了吧,选择了就坚持下去,微笑着对自己说:人世间值得……
(纪小燕写于2022年4月11日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