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化县安乐镇丁坑口、罗坊、赖畲村“保禾苗”

刘子荣

一、起因

       秦汉以前，福建宁化是古代闽族和闽越人活动的重要区域，生产方式处于刀耕火种和狩猎渔捞的原始状态，社会生产力远远落后于中原。汉代以后，北方汉族陆续入闽，带来了先进的农业生产技术，唐末五代时期，随着大批北方汉人涌入福建，中原的农业生产技术和习俗在福建宁化普遍流行。

       宋、元、明、清时期，福建宁化的农业生产以较快的速度发展，中原人民继续大量迁入，受地理环境等因素的影响，在生产习俗方面既保留了某些北方的传统习惯，又形成了地方特色。由于福建宁化气候温热潮湿，许多地方“田不宜麦，农种稻梁”，北方盛行的麦子生产在福建宁化退居次要地位。五月的宁化，天气开始炎热，各种危害植物的虫害、疾病容易发生，因此“保禾苗”的祭祀活动大多在端午节前后举行。《谈荟》说：“二月二十日，谓之小分龙日。晴，分懒龙，主旱；雨，分健龙，主水。”《农政全书》云：“五月二十日大分龙，无雨而有雷，谓之‘锁龙门’”。入夏，宁化气候持续高温，旱灾经常发生，求神祈雨等活动成为农业生产习俗中的重要内容。客家农民朴实善良，讲求实际，过去总把希望寄托在田野之上，有《旱田行》一诗为证：

赤地延千里，炎炎似火烧。

雀鸟飞无力，枝头鸣蝉少。

路边草不长，田禾半枯焦。

堪叹年年旱，井水尺尺消。

集资保禾苗，祈水救嫩苗。

惟盼甘霖降，农家收成高。

       《左传》云：“龙见而雨”。人们根据宗教意识，认为每年夏至后的头一个时辰，是水龙分开之日，水龙分开就难得风调雨顺，所以要在分龙这一天祭神“保禾苗”，相沿而成为传统的农业祭祀节。

       鸦片战争以后，中国开始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由于战乱不止，社会政治黑暗，加上西方商品经济的冲击，宁化的农业陷入困境，祈天求神的生产习俗更加流行。

       1949年以来，社会发生了根本变革，福建农林业也发生巨大变化。人民政府大力提倡科学种田和移风易俗，传统的生产习俗，特别是带有迷信色彩的生产习俗在农事活动中被逐渐淡化。80年代以后，农村的联产承包责任制取代集体劳动方式，个体经济迅速发展，部分传统的生产习俗如“保禾苗”等又有所恢复。

二、简介

       保禾苗，清康熙《武平县志》载：“秧长将熟，敛钱迎神斋醮，或用男巫婆娑吹笳舞，谓之保禾苗”。宁化五月时值盛夏，各种虫害、疾病纷至沓来，为祈求水稻茁壮成长，客家人举行各种形式的祈禳活动，时间大多选在“五月节”(即端午节)前后进行，保禾苗变为传统“过漾”活动，各村轮流设流水筵席，宴请亲戚朋友，菜肴中必有一道“汤圆”，但没有汤只加白糖，寓意丰收圆满。各村还出资请戏班演“傀儡戏”(木偶戏)或“大戏”（目连戏或黄梅戏），演出的规模一般都较大，三天三夜到七天七夜不等，而且往往从太阳落山演到次日太阳出山，俗称“两头红”。有时白天唱“平台”（徽剧或京剧），晚上唱目连戏。在演戏之前，全村人都要“斋戒”，大清扫，并由戏班班主到每户门上张贴“虔诚斋戒”字样的黄裱纸，一直到演出“刘氏打狗开荤”时，村人方可动荤。戏班开台时要举行“坐台”，全体演员化装成狮、象、四大金刚、八大罗汉等，出场亮相，走台，然后才演正戏。演到刘氏坐水污池时，观众可用钱币、糖果打彩，叫“打倍富”。出吊死鬼，单日出一个，双日出二个。演“叉鸡婆”的，可以到台下乱跑，到摊子上随抓东西吃。现在多改为放映电影。

       民间传说一，五月开始多雨，是因为小龙要离开老龙到自己管辖范围内发号施令，耕云播雨，因不忍分离而流泪，所以这一天多为阴雨天气。如下雨则认为本年风调雨顺，秋季丰收。民谚云：“二十分龙廿一雨，石头缝里都是米。”

       民间传说二：一年之中，布雨的五位龙王是有分有合的。从秋收至第二年春种这段时间里，因布雨忙碌了一年的龙王都潜入地下冬眠，而第二年春耕前，足睡了一冬的龙王们一觉醒来，便要按着玉皇或是老龙王的旨意，赤、黄、青、白、黑各主一路，去自己的辖区行云布雨，习惯上民间将五龙分开的日子统称为“分龙节”。

       丁坑口、罗坊、赖畲属“八排里”，“夏至逢辰是分龙”，此际多雨，是龙分开到各地去行雨的日子。农历五月初，挑选农历中的辰日进行保禾苗活动，该日即为“分龙节”。“分龙节”时先从鹫峰寺抬出一尊手握一株稻穗的“五谷真仙”菩萨（神话传说中发明种植业的神农氏）。在吹鼓手伴奏下、在鞭炮火铳的轰响中依次绕“八排里”各村游行，沿路村民焚香烧纸鸣炮，恭迎不迭。各村游行日即为各村“保禾苗”漾日。彩旗招展下的菩萨被抬到指定的田头停下，阖村男性一人采一株稻禾放在菩萨头上再种回田里，参加抬游的男性都要在背上涂抹泥巴，并沾泥在菩萨身上，叫“封泥”，然后抬着菩萨在平坦的稻田里冲行，谓为“保禾苗”，游行后，再把菩萨身上的泥巴冲洗干净，尔后抬回祖祠祭供。

       “五谷真仙”抬回祖祠祭后，做头的人便在祖祠大门边贴上“神恩施大化，厚德载群生”的对联，立马举行“打醮”保禾苗。“保禾苗”的醮事，称“六出醮”。是日由做头的人负责事先请好道士7人、吹唢呐1人，共8人。7名道士中有1名主士（能熟练背诵醮词领头唸唱，指挥全盘法器敲打者），1名司鼓，其余持碗锣、罄、钹等法器，道士们一面育唸醮词，一面敲打锣鼓，唢呐奏曲牌，互相配合，既肃穆热闹又悦耳动听。主士口念《消灾经文》、《公主福王宝忏》、《佛说蝗虫经》等。另有一纸写着村民祈求的心愿：

诚心顶礼：

五谷神王镇一乡，断除虫蚁及灾殃。

祈保禾苗多秀实，阖乡人口保安康。

灾瘴来时风送去，强梁盗贼悬外乡。

虎豹豺狼出外境，青葱白有出别乡。

蝗虫赤虫皆消灭，山猪獐猪出外乡。

官非口舌皆消散，六畜兴旺镇一乡。

大圣大慈尊婆罗树王佛，

诚心顶礼：

完满宝塔似琉璃，鹦鹉衔花远天飞。

月中有一菩提树，分开八万四千枝。

枝枝叶叶生罗汉，五百生童挂紫衣。

完满藏菩萨摩诃萨。

       醮台上张灯结彩，红烛高烧、香烟缭绕，摆列有三牲、水果、茶、酒等供品，由道士行叩谢礼，酬谢“五谷真仙”。所谓“六出醮”是：首齿句：发表。二齿句：早潮。三齿句：诸圣。四齿句：上贡。五齿句：晚潮。六齿句：加齿句。醮事在于驱邪避灾，确保五谷丰登、六畜兴旺。醮事完毕，在“五谷真仙”像前杀一头猪祭祀，用猪血洒染在每张长20～30厘米、宽10厘米的草纸上，叫“血纸”，再将“血纸”粘在折好的树枝上，插到每块田地的中央，以示祭虫保禾苗，祈求宽宥。

       保禾苗前一天，要“椎杀”一头公牛，用牛头、牛尾、牛脚、牛内脏祭龙。祭时有法师喃经、跳神。牛肉则分给各家各户或拿到市上出卖，收入作为节日费用。保禾苗期间，各户自拜祖先、三界仙、灶王、地主娘娘等，也是求神灵保佑五谷丰登。“人歇五月节，牛歇四月八”，保禾苗期间人们用糯饭、粉蒸肉喂牛，以酬谢它耕作的辛劳，并给牛放假一天，让它好好休息。嫁出去的女儿则带上子女和礼品回娘家过节，亲戚朋友也常常登门贺节，青年男女则盛装聚会唱歌，选择知音。“五月分龙是端阳，哥妹同来祭龙王。今年哥妹同排坐，明年哥妹进洞房”青年男女们则趁分龙唱歌传情寻找意中人，男的送花竹帽，女的赠绣花鞋，场面异常活跃，充满了浓郁的地方特色。

       保禾苗前三天每人都要沐浴斋戒，市上不许卖肉，各户就要大搞卫生，蚊帐、被单、墙壁、地板……等均需清水洗过，以示虔诚。还要蒸大禾米果，炸油糍、炸豆腐。节间才杀鸡、宰鸭款待来宾。保禾苗期尤为禁忌的是，不能挑粪桶下田，怕冲犯土地神，据说保禾苗期间是神灵固定的出巡日子，粪桶臭气熏天，是对土地神的不恭不敬。簸箕米筛不能拿出门，是怕漏掉米谷。认为龙怕铁，这天便禁止动用铁器，以祈求龙王不作水患，保佑丰收。在分龙节的前一天傍晚，由村里做头的人走家串户，边走边敲锣喊道：“明天是分龙节，各家各户不得挑粪桶下田，簸箕米筛不得拿出门，铁器不得出家门。”如果谁家不遵守，当年若发生什么自然灾害，全村用于求神的费用则全由“违禁户”承担。

       随着时代的变迁，人们的生活和思想观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传统的很多保禾苗陋习都被摒弃（如：村与村之间为争夺分龙日这一天举行保禾苗而在鹫峰寺前的比武活动；抬着“五谷真仙”菩萨在稻田里冲行；“血纸”祭拜稻田等），但抬菩萨和打醮活动却依然延续不断。不仅如此，过去那种纯祭祀的内容也逐步衍化有意识的通过保禾苗活动，增长乡情亲谊、演绎传统文化、交流致富信息，开展经贸活动，使保禾苗活动融入了新时代的特征，商业性与审美趣味成为它的中心原则。

       “保禾苗”期，村民在自家大宴宾客。无论贫富，村民都得在家里摆筵席，邀请亲朋好友前来吃喝，少的五六桌花费数百元，多的几十桌花费上万元。流水席不断，十里八乡碰面都会喝上一杯，只要上门都是客，经常出现陌生人吃完东家吃西家的现象。因此，“保禾苗”时，路边到处是醉倒的人。虽是路边到处都可以捡到人，却极富热闹乡情！

作者简介：

       刘子荣，1972年生，福建宁化人，中共党员，中学高级教师。中国楹联学会、福建省楹联学会、福建省诗词学会会员，三明市诗词学会理事，三明市艺术摄影家协会会员。

       偶有微诗栖网络，常逢小调宿书刊。

       三杯老酒平生笑，独钓寒江天地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