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一生……
多少个寒冷的冬夜,你都在睡梦中笑着醒来,你梦到春天来了,自己冲破了厚重的土层来到人间,你脚踏肥沃的黑土,与伙伴们一道蓬勃生长,天天向上。你怀揣着对未来的希冀,忍受着冰天雪地下的孤寂,终熬过了一个漫长的寒冬。
那个春天如期到来,你感受到了春姑娘如火的情怀。你跃跃欲试,你翘首等待,终于在一个飘雨的日子你探出头来。当你睁开晨星般的双眸看向这世界,却发现自己置身于半山腰,身下仅有一抔存于石窠里的沙砾,没有期待中的黑土,你不知所措……根,该伸向何方?命,不久矣!终将辜负雪夜下的梦呓……唏嘘之余,看到了山顶的兄弟,他已蔚然成荫插入云霄,傲视苍穹之凌厉眼神甚是霸气。你准备赌一把,哪怕豁出身家性命!
夏日的天气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你调整生长的步伐,以便跟得上这瞬息万变的节奏。淫雨霏霏的那些天,你畅饮甘露,并将水分输送到根须部位。得到供养的根须开始分泌酸性液体,慢慢溶解岩石,岩石化为粉状物土壤,你才有机会将根扎进岩石缝隙中。艳阳高照的那几日,你汲取足够多的热量,潜滋暗长。根,肥硕健壮;叶,刚劲锐利;干,坚韧挺拔。喜阳的你充分利用了天时,给自己的生长储备了足够多的热量。
秋季的山风强势来袭,横扫千军,裹挟一切可搜刮之物,破坏一切暗弱势力,不会手下留情,更不会顾及任何人的感受。断裂的岩石被迫跌落山谷,民居的屋顶被掀翻,杨树被连根拔起,牛马羊一不留神就飞上了天……所到之处,无一幸免。你处于风口位置,周遭无任何遮挡物,定会被五马分尸。风过时,你摆出任尔东西南北风的无所谓架势,还有意识地搔首弄姿,气煞那个风婆子,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却又无能为力,只能暗自垂泪到天明。
风婆子被你气的呜呜哭,惹来雷公为她打抱不平。且说这雷公,坦胸露腹,背上有翅,脸红如猴脸,足象鹰爪,左手执楔,右手持锤,身旁悬挂数鼓,气势汹汹地上场了。两手轮番擂动手中的楔与锤击打鼓面,雷声震天,响彻寰宇,誓要吓死你。你呢,依旧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从容淡定地应对这一切。把个雷公气的啊,咬断了好几颗牙齿,实在没办法了,气喘吁吁地败走天庭。
眼见得风婆子被气疯,雷公得了失心病这一事实,青女在闺房里坐不住了,无论如何也要替她的养父母报仇。她下凡来到人间,站在青要山中心最高峰上,手抚一把七弦琴,清音徐出,霜粉雪花随着颤动的琴弦飘然而下,洒在大地上,霜冻雪封。昆虫们销声匿迹了,植被们枯萎凋零了,蛇类开启了冬眠模式,人类把自己包裹成棉花团儿……在严寒面前,属实扛不住啊,该想的辙都想了,能做的也都尽力了,还是有好多物种来不及谢幕就黯然离席了。你则不同,非但没有被吓跑,还被激发出了无穷伟力,叶,愈发葱郁;枝,愈发挺直;干,愈发粗壮。不仅如此,你还将头颅高高昂起,打着呼哨抛了个媚眼儿给青女,羞得她啊,一路狂奔跑回家,关紧房门不见神。
又一个春天到来,你踞守此处也有二十五载了吧。如今的你,与山顶的大师兄还葆有一段距离。他于你,曾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幻梦;你于他,是闲来无事偶尔一瞥时的风景。他于你,此生无法企及,但你的眼里已看不到当初望向他时的深情。此刻他依旧踞守山顶,目空一切,傲视群雄;而你,则扎根山岩,回首向来坎坷路。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