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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 细雨中的呼喊
雕塑家严正学制作的林昭头像
01
林昭（1932年12月16日－1968年4月29日），原名彭令昭，苏州人。
林昭在1957年的反右运动中，因公开支持北京大学学生张元勋的大字报《是时候了》，而被划为右派，后因“阴谋推翻人民民主专政罪、反革命罪”（其实仅仅是林昭不愿说假话，并试图探究当时政治运动的真相）在1960年起被关押于上海提篮桥监狱，长达八年。
林昭在狱中所受的苦难和酷刑折磨，与后来者张志新一样，都让正常人无法平静讲述。在狱中她坚持自己的信仰，并书写了二十万字的血书与日记。
1968年4月29日，36岁的林昭，在上海被秘密枪决。警察还专程到林昭母亲家中，索要了五毛钱的子弹费。
1981年1月25日，上海高院再审林昭案，宣告林昭无罪。
02
林昭在上海被枪杀时，我还不满一周岁，当然还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人因为说一句真话而被杀掉。
林昭生活在无数知识分子被摧折脊梁的年代，在风雨如晦中，她的反抗，一开始就注定了，必将以自己年轻的生命为代价。
但她不愿苟且偷生，她想像一个人一样地活着，并像人一样地死去。她毫不妥协的反抗，也无疑代表了人间没有断绝的正气和知识分子的脊梁。
她用生命书写的20万字血书，每个字都在提醒着我们，那个曾经经历过的被唾弃的时代。
转眼林昭离开这个世界已经50多年。
中国的大地上发生了很多变化。
但中国大地上又好像一成未变。
变化的是，人们的物质生活还有娱乐方式，那应该也是热爱美、热爱生活的林昭所乐于接受的；
但她想不到的恐怕是，50多年过去了，那个任意夺去她生命的机器，依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变化。它的权力逻辑没有变，它视独立思想为异端的思维方式也没有变......
而一句真话继续着比整个世界的分量还重的神话。
破败的韩世忠庙
03
到苏州去，到苏州去看一看林昭，是我多年来的一个心愿。
三年前的4月，刚好有机会到苏州出差，按照网友指点的路线，某天下午，我一个人来到位于苏州西南木渎镇灵岩山脚的安息公墓。
在木渎镇先找韩世忠庙，沿着庙的右边一条路走进去，约5百米后左转，再走约1千米，大致就可以看到那一块叫安息公墓的地方。
其实它非常荒凉，完全不像寻常有人管理的那种公墓。
通往安息公墓的小道
山坡下凌乱不堪的坟墓
我从小路转入稀疏的树林，穿行期间，终于到达墓地边缘，遇到几个在凉亭休息的老阿姨，好像是卖祭祀用品兼打扫清洁的。一看见我，她们就迎过来，“你是去那儿的吧？我们领你去。”“要不要扫墓？”
网友攻略里有说到过她们，老阿姨们偶尔靠带路赚点小钱。阅人无数的她们果然什么都知道，她们的眼神饱含了：我知道你是来找谁的......
我谢绝了她们的热情，我愿意给她们几元，但实在不习惯有人跟着。攻略看了好多遍，作为资深驴友，我不可能找不到林昭的墓。
04
山坡上的墓葬没有什么规划，很乱。上山的台阶很多石块已经崩垮，樟树的荫覆下光线阴暗，环境有些瘆人。慢慢朝上去，墓葬稍微整齐，墓穴按照通常公墓的样式排列，石头墓碑上镌刻着墓主姓名。
这里逝者姓名总是同时用红黑两种颜色标示的，姓为红色，名字是黑色。
就要上到一个平台的时候，我忽然发现一道铁网栅栏门在前面拦住去路。后面的树上居然还有几个摄像头。
这个地方通电应该很奢侈，因为这一大片完全是荒山啊！在我的印象中，这个平台离林昭墓非常近了，林昭墓周围就布置了无死角的摄像头。
我刚刚继续登了几步，从平台里面就走出一胖一瘦两个全副武装的差人，我知道。今天可能没法给林昭扫墓了。
差人居高临下，警惕地问我来干什么？接着要求查看我的身份证件。
我坦然地给了他们。说来给伯父扫墓。
问我伯父叫什么？
我报了一个名字。
他们马上说不在这里，你快下去吧。
我说好不容易来一趟，要不我上去找找？
坚决不许。
磨来磨去我干脆挑明了说：“我听说这里埋了一个人，50年了，还有人给她站岗，我也想顺便看看她到底是不是有三头六臂，为什么这么厉害？”
胖警察绷着脸：“你尽快离开，不要让我们为难。刚才你一进入这里，分局就已经看到你了，我们怎么让你上去？快下去，不要自找麻烦。”
“为什么这个人明明在1981年就被平反昭雪了，你们却不许别人祭奠她，甚至只是上去看看她呢？”
“城市治安那么忙，你们天天守在这里，是不是太浪费警力了？”
......
差人面无表情拒绝回答，只是催促着快走......
我知道林昭的墓就在他们站着的平台后边，和她父母的墓挨着，可能离我不到50米远，但我确定自己已无法走到她跟前。
05
无功而返下山的时候，我又遇到那一堆老阿姨中的一个。
她说，我知道你是来看林昭的，但是每年4月份是没有办法上去的（四月有清明和林昭忌日4.29），他们每天都在上面值班。前几天还有人吵起来被抓到派出所去了，你刚才上去我们都担心你会被抓走啊......
网友拍的林昭墓（其实只是空冢）
这是一次失败的探访林昭的经历。
在自己的祖国跑了3000里地，只是想探访一个去世50年的前辈的墓地，却居然会无功而返。
这个人先被枪杀，十三年后再被隆重平反......然而我们还是不能正常地去探访她的墓地，这个事实真的是既荒谬又耻辱。
直到今天，林昭还没有过时，因为她期待的时代还仍然没有降临。五月的鲜花还没有开放，在她血沃的这片土地上，苦难还没有成为历史。
现实让我们明白了，要改变这古老的被封建礼教毒化几千年的土地，没有几代人的赴汤蹈火、前仆后继、以命相许、以血相溅，实在是难以做到。
林昭走在了我们的前列，并且付出了她年轻的生命。
后辈如我们，作为有知识有担当的一部分，我们应以最大的责任、尽自已最大的努力去改变社会，让我们生活的这个社会好一点再好一点。
让我们的子孙可以免于恐惧、免于匮乏、无忧无虑自由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们可能会选择与林昭不同的道路和生活态度，但在林昭前面，我们惟有敬意。
有位朋友访林昭墓后曾经留下一首诗：
灵岩山上野草花，
空塚相伴父母家。
敢为自由入地狱，
终以生命殉中华；
缘何正义很苍白，
盖因愚昧太强大。
可悲四十九年后，
犹见玉颈锁重枷。
愿林昭在天堂里安息。
诗人琉璃姬：写作也是将头摁进黑夜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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