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作者:张国政

我小时候东北老家的农村,一进入腊月,人们就早早开始猫冬了。这时,屯子里的大户较富裕的人家就开始张罗请艺人来屯里说书了。我们屯的“郑老二”家每年都要从北山里请人来说书。那时的说书艺人大多以盲人和身体其它部位有残疾的人为主,因为他们身体方面的缺陷,不能从事重体力劳动,为了生存,他们从小就跟随师傅浪迹天涯,走村窜巷,学艺说书来糊口,也算是自食其力吧。说书人被请进屯后就开始挨户说书,有钱的给个钱花,没钱的混个饭局,当然,主要还得靠听书观众的赏钱,房东只安排吃饭就行了。那时屯子里没有电,更谈不上看电视了。听说书是最大的乐趣了。
说书人请来后,第一场书先由发起人的房东安排食宿,说书是有讲究的,先要净面洗手,给一家之主的灶王爷上香,而后再把灯盏放在书桌上,再从主人家要两壶白酒,这三件事一定要办好,书才能说到位。艺人说,只有喝点酒才能有十足的底气,英雄的本色没有酒是说不出来的。天黑下来后,屯里人老少爷们,大人小孩便准时聚在一起来听书。东北农村大多数都是南北大炕,中间有一米左右的屋地,说书人就在地中间靠里边的一头放张地桌,桌上放一副鼓板,一把三弦。说书人入座后,先清了清嗓子,再来一段书帽,我现在还能记住几句,“老少爷们,婶子大姨姐……”这时听众就开始兴奋了,只见说书人拿起酒怀抿了一口小酒,又接着说:“酒壮英雄胆,灌入英雄肠,今天不说周瑜死的早,不说吕布戏貂蝉,我说到哪就到哪,来上一段武松打虎就在景阳山……"。

说书人说完书帽后,博得了众人的一片喝彩声,使农村腊月里的小屋里充满了鲜活的生气,冬季的寒意被驱除大半,好似整个小屯子都弥漫在吉庆高古的氛围之中。说书人继续讲:“武松打虎,八百里英雄是谁?有人硬把武二郎打虎说成是为民除害,俗大了!大英雄是不和畜牲斗的。英雄都是这样,一生莽撞潦草,偶尔赶上了历史中的某一事件,凡人也就成了英雄”。这时老王家“二楞子”站起来发问:“你说的没有道理,咱小后屯的狗剩子去年不是在他家的猪圈里打死过一条狼吗?他怎么越活越寒酸,连半点英雄的影子都看不出来?”说书人回答:“境遇和时机不同,口味也就差了。李逵也杀过虎,可惜杀急了。武松就不同了,先杀潘金莲,棒打万人恨的蒋门神,大闹飞云浦,血溅鸳鸯楼,英雄滿身始终有人气养着呢。小后屯狗剩就不同了,他仅是因为野狼吃了他家的猪羔子,怎能与武松相比?”说书人喝了一口酒接着继续往下说去…… 
由于屋里听书的人多,东北农村大多数人都卷旱烟抽,整个室内已经弥罩在烟气之中,辣的人眼睛直流泪,但都还是一个个睁大眼睛认真地听着。只有我们这些小孩有的已经开始打敦,上下眼皮挑不起来了。这时,艺人说到关健处,小惊堂木往桌上一拍说道:“各位且听下回分解”!听众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是到要收钱的时候了。于是,大家就你二毛他一毛地给说书人赏钱。说书人收起赏钱后,很有礼貌地给大家来一个说书人特有的谢意,这时去外面方便的人也都回屋了,烟也放的差不多了,只见说书人抿了口酒继续开讲。
此时,外面的天空已现出半牙月亮,那微弱的月光透过窗纸照进屋内说书人的脸上,同桌上油灯一闪一闪的亮光交炽在一起,把个说书人说到激动时的面部神情表现的淋漓尽致。不知不觉东方已经发白,说书人讲的武松打虎也告一段落,开始收宫。

也不知从何时起,外面下起了雪,地上已经落下了一层厚厚的雪花,人们开始散去。在往回走的路上,我特意向远处望了又望,天还是那个天,地也还是那个地,但雪地上月光下的那个若隐若现,若明若暗的身影里就好象处处都增添了几分英雄气。
雪,纤尘不染,朗朗乾坤万里无埃。说书人从进入腊月开始,一直延续到整个正月,什么“大八义",“小八义",“三国演义",“武松打虎",“封神演义"等等。这家说完进那家,这屯说完进那屯。说书人在正月十五后才离去,返回北山里老家。他那饱经风霜的眼角和面部又添加了许多细细的文理,在他走过的厚实的雪地中,留下了一行深深的脚印,在慢长的寒冬腊月里自然地形成了一道抹不去的风景线。现在想起来,当年的说书人还真是丰富和活跃了农村的文化生活,同时也减少了赌博等陋习的发生。虽说有些内容比较陈旧,也含有一些不健康的思想和内容在里面,但整体上是健康的,在很大程度上对民族文化的传承和发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作者:张国政
文中图片选自网络,在此表示感谢!
2022.5.5日于丹东

作者张国政简介:
祖籍河北,生于吉林松原,军人出身。在团至军各级装备技术指挥机关任职多年。后转业到地方金融系统工作直至退休。
兴趣广泛,尤爱好文学作品。在部队期间撰写的《关于野战条件下坦克抢救抢修》的技术保障论文,曾获全军和军区优秀论文奖。在军报和地方报刊、网络文化平台发表过数百篇诗词及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