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大的凡人
-—评《追梦》 李辅
我怀着沉重的心情读完张树斌先生的回忆录《追梦》,感慨万端,仿照《红楼梦》中的一首诗,表达我的心情:“一书诚实言,满纸辛酸泪。若是造反派,深解其中味。”我和树斌先生人相识,史相近,情相连,心相通。他的回忆引起我强烈的共鸣。
张树斌先生回忆的“饥饿岁月”,不仅仅是个人苦难史,家庭苦难史,也是整个中国农民苦难史的缩影。从一九五九到一九六一年是中国人民三年苦难时期。
一九六一年张树斌的四弟因母亲没奶饿死了,一家人因为饥饿,从陕西清涧逃到山西永和。为了活命,又返回陕西清涧。当时全国大多数地方百姓都吃不饱,饥饿全覆盖,逃到哪里也逃不出。这是为啥?树斌先生父亲常说一句话:“是社会把人肘死了。”树斌解释说:父亲一个“肘”字,说明了当时的社会环境,又是人民公社,又是阶级斗争,又是统购统销,左一道绳索,又一道绳索,把人的手脚全捆住了,农民几乎什么自由都没有。正如冯胜平说:“不完美的人性战胜了完美的主义。”张树斌先生回忆的“动乱年代”,是中国人民经历的又一场巨大灾难。
作者从插旗造反,到交枪挨整,整整十二年。对这段历史,他不回避、不掩盖、不隐瞒、不粉饰,原生态、全景式地记录下来。他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真实得令人震撼。作为一个曾经的造反派,这样真实回忆地讲述个人经历,极具历史价值。这需要勇气,需要胆量,需要自信,需要反思。一个原来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上进青年,为什么在文革中投入造反?一些热血青年和底层群众响应毛泽东造反号召,有多方面原因。文革开始时,张树斌是偏僻山区小县的一个中学生,受外地红卫兵的影响,卷进旋涡。
他不知道为啥造反,造谁的反,只是凭一腔热血、满腔激情,跟“风”前进。张树斌回忆:“为了表示自己也是造反派,而不是保皇派”,他参加并主持批斗永和中学党委书记贺维玉。“就在会议快结束时,作为坐在主席台上的我,突然对面前站着的这位老头儿(其实他并不老)有点怜悯,也有点自疚。因为,正是这位老头儿同意接收我的转学申请,才使我能到永和中学,现在,我刚到永和中学就反过来批斗他,这不是有点恩将仇报吗?这虽然符合毛泽东主席“狠斗私字一闪念”的要求,但那是神才能做到的,我毕竟不是神,而是普通的凡人。
既然是凡人,就有凡人的情感,知道什么事是该做的,什么事是不该做的。所以,这件事一辈子在我的心里有一种负罪感。”这段叙说,不难看出他这个造反派有“凡人”的人性和良心。
追随“一月风暴”,张树斌们夺权未成,反惹来灾祸。县武装部组织夺权后,开始“二月镇压”,从此,张树斌一直摆不脱恶运,一步步被逼入困境。文革中,他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罪没受过?什么整没挨过?蹲监狱,下煤矿,打游击,上战场,逃亡,失业、流浪,直到饿得到“饭店桌子上拣别人吃剩的馍”,自己被斗,父亲被冤,家庭逃难……,他一直惶惶不可终日,挣扎在死亡线上。张树斌无学可上,无业可就,无饭可吃,无家可归,只剩下赤条条一个光棍。树斌胸襟大度。
相恋的女友分手,他不忌恨。领了结婚证的对象,另择高枝,他痛快答应。甚至“情敌”登门拜访,他热情接待,消除疑虑,促其夫妻和好。足见张树斌先生高风亮节。苦尽甜来,物极必反。张树斌历经磨难,终于迎来“希望之春”。
1978年,他“从沉睡中醒来”,“从自己与家庭的遭遇中,反思制度的缺陷,竭尽全力想弄清楚这种制度缺陷的指导思想的根源”,他“近乎疯狂”地读《资本论》、又重读“毛选”,他考取了“电大”。知识武装了他,解放了他的思想。
1979年,写出《社会主义经济的基本规律是价值规律》、1981年提出“市场为主,计划为辅”,接着写出《社会主义经济新探》、《社会主义改革论》两部专著,在省、市学术论坛多次发言、获奖。他在企业、机关、新闻单位工作过。他当过厂长、机关工作人员、报纸主编,他走到哪里就把改革搞到哪里,出点子、出思路、出论文、出书,实干出汗,出成果。改革开放的环境,让张树斌如鱼得水,英雄有了用武之地。一切机遇都是为有准备的人提供的。
张树斌丰硕成果的取得是与他的钻劲、犟劲、干劲分不开的;与他功底厚实、思想开放、无私无畏分不开的。被名缰利索捆绑的人,不会成为改革家。张树斌在“希望之春”并非一帆风顺。他碰过钉子,遇过障碍,他引用一句外国名言“通向幸福之路都有魔鬼”,他说“实践证明我只不过是个理想主义者。”总之,树斌在改革年代的实践,可以发现体制中的固疾,引伸出许多推进改革的哲理。什么时候能改变“知道怎么改革的说了不算,不知道怎么改革的说了算”的局面,中国的改革就会走上了快速道。
张树斌先生的足迹证明贝多芬所说“最优秀的人物通过痛苦才得欢乐”。树斌经过艰辛耕耘、艰苦奋斗,迎来了果挂枝头的秋季,正享受着收获的欢乐!
2015年3月修改于太原 (李辅原为山西省委政策研究室副主任,襄汾县委书记,平遥县委书记)


